王夫人雙手握著帕子抵在胸前,眼色一點點的從繁冗的地毯向正前方看去,餘光只見邢夫人穩穩的坐在下首,老太太閉眼歪在榻上,李紈居然沒有待在園子裡,坐在老太太身側的矮凳上,拿著小玉錘,輕輕的替老太太捶著腿。
還沒待王夫人仔細看清楚老太太的臉色,就見老太太緩緩睜開了眼,目光絲毫不差的跟她撞了個正著。
王夫人咬了咬後槽牙,走上前去,恭敬道:「給老太太問安了。」
邢夫人坐在一旁,一雙眼睛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見誰也不說話,端起手側的茶杯,掀開蓋子,輕輕吹了吹茶杯里的沫子,垂眸抿了一口。
好整以暇的用杯蓋點了點杯子,將其放在小桌上,拿起手帕點了點嘴唇,間隙之間,目光微轉的看了一眼,倔強的站在堂前的王夫人。
「你也就是打量著我老了,多一事不如少事,平日裡懶得跟你計較,你才敢次次犯在我的頭上,你可知為何我要深更半夜的將你叫來。」
看著臉色異常泛紅的王夫人,終究還是賈母開了口。
王夫人聽著老太太的話,閉眼,沒有說話。
賈母見此,連連搖頭,她確實是年紀大了,活到她這個歲數,她也是值了,這內宅大院的很多事,她都只當自己聾了、瞎了,一心只想守著孩子,窩在自己的小院子裡,哪知偏偏有人連這都看不過眼。
「白天院子裡進進出出的人多,我給你臉面,免得你在晚輩跟前失了威儀,這也是我目前唯一能為你做的事了,但這不代表這這件事兒就這麼過去了,我深知你和我那丫頭之間的糾葛。」賈母一雙滿含世間浮沉的眼睛定定的看著王夫人,悵然道,「怕你間歇會對她的孩子生了間隙,除了逢年過節,素日裡,我也有意讓玉兒少與你碰面,可你瞧瞧你這兩年做的事情,哪一件是能擺到檯面上說的?你還擔不擔的起世家夫人的名號?你可知我已次次忍讓,委屈了那孩子多少!」
給老太太捶腿的李紈聽著這話,手上的動作一頓,又快速的回過了神,心裡突突的直跳。
王夫人聽著老太太的話,身子微微顫抖,眼眶泛起了紅暈,眼見著眼淚滑落下來,王夫人朝一旁偏了偏頭,拿著帕子擦拭乾淨,重新擺正身子面朝老太太,哽咽道:「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麼您也不會相信,但是我還是要說,我承認,我心眼小,從林姑娘進府那天起,我就日日派人留意她,但我發誓...」
說著說著,王夫人就忍不住哭訴了起來,搖搖欲墜的身子再也堅持不住,緩緩跪到在了賈母的身前,一字一句的含淚說道:「老太太,我發誓我對她從來沒有過別的心思,您是個明眼人,您肯定一早就看了出來,寶玉那孩子從一見到她就滿心滿眼就是她,我不願啊我不願,我日也防,夜也防,我不過是不想寶玉和她走的太近罷了,您也可憐可憐我這做母親的,但是昨日那門房的死,真的和我沒關係啊老太太。」
邢夫人見狀,眉眼一挑,抬手撫了撫頭上的珠釵,轉眸看向榻上的老太太,只見她注視著堂前跪著的王夫人,滿眼流淌著失望,左手握拳,狠狠的捶打著炕桌。
「你少給我插科打諢,不過是死個奴才,哪值得我來大動干戈,重要的是,我是不是早前就跟你說過,那丫頭的事用不著你操心,吃不著你的,用不著你的,她是個女子,遲早都要嫁出府去!眼前不過是在我跟前盡幾年孝罷了,就怎麼礙你眼了嗎?你個做當家太太的,就沒有點容人的氣魄嗎!還是說,你仗著王家要反了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