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做的事情被賈灩看穿了,楊嬤嬤也並不覺得尷尬或是窘迫,她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沉重地嘆息一聲,說道:「太太,我年紀大了,雖然比不得當主子的見多識廣,但這輩子走過的路,還是比太太多些。姑娘自小聰明伶俐得不像個懵懂孩子,她這輩子是不會忘了母親的。但哥兒還小,母親離開的時候,他並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見到姑娘披麻戴孝,他只覺得好玩,哈哈大笑,並不知道母親已經沒了。」
「老太太得知女兒去世後,作主將太太嫁給老爺,自然有她的道理。我也知道太太是極好的,如今哥兒還不記事,日後教養他的人,也是太太。讓他將太太視為唯一的母親,又有什麼不好呢?」
楊嬤嬤活了大半輩子,前半生在榮國府,看它表面光鮮亮麗,內宅卻藏污納垢。人性自私,賈灩想來也不會例外。
賈敏去世了,兩個玉兒卻還年幼,如果新的太太對他們不好,旁人也是沒有絲毫辦法的。
逝者已矣,但活著的人,卻要好好活下去。
楊嬤嬤希望林絳玉能儘量討得賈灩的歡心,這樣賈灩以後即使有了自己的孩子,也不至於虧待他。
對一個繼母來說,還有什麼能比繼子心裡並沒有生母的記憶,更值得高興的呢?
楊嬤嬤說道:「他的生母在天之靈,也不會怪他的。」
賈灩聞言,忍不住笑,「嬤嬤,難為你這麼為絳哥兒著想。」
楊嬤嬤勉強笑了笑。
這麼做,沒有人比她心裡更難過了。
賈灩卻說:「每年清明重陽,他都會與姐姐一起為母親上香燒紙。他如今不知道,以後還是會知道的。」
楊嬤嬤當然懂的這個道理,但是等林絳玉到能真正明白這件事情的時候,他腦海里關於母親的記憶,全是賈灩。
賈敏對他而言,只是一個刻在墓碑和牌位上的名字。
心裡那麼想,話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楊嬤嬤看向賈灩,欲言又止,最後什麼都說不出來。
賈敏是她從小照顧長大的孩子,小時候生病,是她一整夜一整夜地不睡,抱著哄著,等她長大,也是她跟在身邊照顧起居飲食。
賈敏出嫁也帶著她,賈敏的事情幾乎都是她打點的,甚至賈敏的兩個孩子,都是她看著出生。
楊嬤嬤這一輩子,將賈敏看得比自己親生的孩子還重要。
賈灩看著楊嬤嬤的模樣,臉上露出一個笑容,說:「嬤嬤,敏姐不是你生的,可你對她的感情,卻比對自己的孩子還要深。敏姐是老太太最疼愛的女兒,在她心裡,嬤嬤很重要,卻未必能比老太太更重要。那嬤嬤為何還這麼放不下敏姐呢?不僅放不下她,還放不下她的孩子。」
楊嬤嬤:「……」
楊嬤嬤無言以對。
賈灩的聲音溫柔,徐徐說道:「不管是玉兒還是絳兒,都理應知道自己的母親是誰。我或許做不到嬤嬤那樣,將別人的孩子看得比自己的孩子還重要。但絕不會因為兩個玉兒心裡想著他們的母親而有所芥蒂。該他們的,不會少一分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