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神筠語氣不重,卻讓溫嶺耳邊如震驚雷。
孤燭盛光,溫嶺面容寸寸黯淡下去,他在燭淚中斑駁了兩鬢。
他再開口時透著苦意,說的卻是不相干的舊事:「郡主,我是延熙九年外放到慶州的,那時慶州是鎮西節度使虞顯說了算。延熙十二年我被擢升為慶州刺史,次年鎮西、朔方節度使叛亂,煙塵千里,兩府十三州被踏於馬蹄之下。」
溫嶺在那之前沒提過刀,在那之後他見不得血。
那是數年前新亭之亂。大周半壁江山險些淪喪。
「我困守慶州半月,叛將虞顯要我開城投降,否則他攻破慶州之後就屠盡滿城。」溫嶺不是沒有顯露過崢嶸,他年少時也曾揮斥方遒,瓊林宴上意氣風發,何等自負,那時他還沒有預見自己半生的不得志,也料不到自己有一日會左右兩難,「勸降書擱在我案頭那夜,我已存死志。」
太難了。
溫嶺說:「江安六州既非關隘,也非軍事重鎮,郡主,你可知虞顯為何非要拿下慶州?」
謝神筠盯著他。新亭之亂時她還未及笄,鎮西、朔方叛亂的消息舉朝震動,定遠侯沈霜野帶兵平亂,鐵騎馬踏關南。那時謝神筠在瓊華閣,三省卷宗她盡皆看過。
她說:「鐵礦。」
溫嶺點頭:「對,因為慶州有鐵礦。鐵礦開採、冶煉、運輸費時費力,所以冶所必定設在礦場附近,換句話說,慶州有江安最大的軍備庫。」
謝神筠說:「新亭之亂後,慶州的軍備庫被裁撤,軍需都挪去了新都。」
「但冶所還在,」溫嶺道,礦石被開採出來必須要先冶煉,所以冶所不能離礦場太遠,「郡主與其問礦山,不如問冶所。」
謝神筠面色微變。
第05章
慶州吏治混亂是從穆宗皇帝時開始的。明憲年間因為國庫空虛朝廷短暫開放了鹽鐵經營之權,各地便生了亂象。隨後不過兩年,穆宗皇帝便取消了鹽引鐵券,但民間仍是屢禁不止,私采私販之舉不絕。
慶州的帳目近些年來都很乾淨,溫嶺功不可沒。現在看來,慶州也早就不是他說了算。
今夜無雪,星光微明,花枝綻了冷香。入夜後驛館藏滿暗影,花枝在陰影中抽條出詭譎姿態,無端顯得可怖。
長廊上灌滿淒誚的風,謝神筠行止無聲,風過袖時卻有簌音,她尋到崔之渙,道:「我要立即離開慶州。」
崔之渙還在周守愚屋中,周守愚「昏迷」之後他便一直沒走,連帶著屋中下人也不許踏出一步,他還要等周守愚「醒來」繼續審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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