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著錢。」謝神筠點頭,「但長安的清明二渠、八水繞城的疏浚繕造,帳目都很乾淨。俞侍郎是河工出身,看來還沒有忘本。」
「延熙七年,端南水患,白骨露野,」
謝神筠說到這裡頓了頓,在燭光中側眼,沒讓俞辛鴻看到她眼神,「俞侍郎正是那次治水有功,才被擢入工部。俞大人,你與我同到慶州,看到礦山情形時會不會想起延熙七年的端南慘狀?」
同久在北地的沈霜野不同,朝上三省六部的官員,都曾被謝神筠壓得抬不起頭來。瑤華郡主起居都在太極宮,日夜浸淫在權力場,她是皇后手中最鋒利的一把刀。
謝神筠端坐在他對面,火盆燒得太旺,那炭氣她也一併受了,但她鬢邊釵環未動,眸光隱含霜雪,垂袖蜿蜒在火光中,成了流淌的熱浪。
燒得俞辛鴻心神俱摧。
俞辛鴻嘴唇泛白,鎮靜的皮忽然被剝掉了。他此生都不願再想起那年的事。
慶州跟端南一點也不像。礦山塌得太乾淨了,又逢大雪,把一切都粉飾了過去。但那些死掉的人沒辦法粉飾,俞辛鴻到慶州的第一天就做了夢,夢到雪地里伸出無數雙手,拖著他下沉,沉到深不見底的黑暗裡。
這樣的夢他做過不止一次。但夢醒之後,他還是他。
俞辛鴻坐在獄裡,他面上已爬了老態,望著謝神筠時就像望著他不懂事的小女兒:
「郡主是貴人,沒沾過泥,你同我說端南,是因為根本就沒見過延熙七年的端南。水患之後是大疫,洪州府封城,死人甚至沒地方燒,那才是『人死滿地人煙倒,人骨漸被風吹老1』。」
俞辛鴻看著那熱浪,隱帶哀嘆,「延熙七年,郡主沒見過端南的慘狀,見過之後就會知道,能活下來的人心都硬。」
「我既然做了,便想到會有這一日,供詞裡有我的認罪書,那些罪狀,我都認。」
「罪你當然得認,不急這一時半刻。」謝神筠按住供詞,意味深長地說,「你供詞裡說,炸掉礦山不是你的意思?」
「我沒必要炸掉礦山,」俞辛鴻說得仔細,「我私開礦口為的是錢,最多不過一個貪腐之罪,炸掉礦山背的就是死罪了。是陸庭梧查得太急了,他發現了礦山帳目的問題,等我得到消息時他已經帶人去了慶州。」
「但礦山還是塌了。」
「是礦上的人擔心事情敗露,自作主張。」
「擔心到連同他們自己一起滅了口?」謝神筠道,「礦山六個主事,可一個都沒活下來。」
「滅口是我做的,」俞辛鴻指尖微微一顫,「他們死了,我就能活。」他木然道,「礦山崩塌,證據都沒了,只要再把人處理乾淨,事情或許就可以……遮掩過去。」
謝神筠問:「其中有個叫章尋的,從救出來後就不見了。」
「我也沒找到他,」俞辛鴻嘆口氣,「我猜他是知道自己活不了,所以逃了。」
不必再浪費時間,謝神筠扔開那疊供詞,俞辛鴻口中沒有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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