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鑲波瀾不驚,道:「張鄴能力雖不出眾,但也是禁軍老人,入北衙後兢兢業業,亦有苦勞。」他拇指擦過刀柄,旋即放鬆,「況且張鄴的調令是由兵部簽發,卑職不敢置喙。郡主若有疑惑,不如去問徐侍郎。」
他仍舊恭敬垂首,紅袍隱在陰影里,成了半明半暗的灰。
鄭鑲這是告訴了謝神筠,張鄴的一紙凋令出自誰手。
但兵部侍郎徐季遙是謝道成一手提拔上來的,換言之,要殺俞辛鴻的人是謝道成。
謝道成是謝神筠的父親,他做這件事卻沒有透露半點風聲給謝神筠。
這是場內鬥,謝神筠被完全摒棄出局了。
燭花蹦出一聲響。
「我知曉了。」謝神筠慢慢說。
堂中沉默稍頃,燭淚在燈座上積了厚厚一層,油煙燻黑了燈罩,留下斑駁的畫影。
「郡主。」鄭鑲道,「您前幾日在京郊遇刺的案件,已有了些眉目。」
鄭鑲負責調查謝神筠遇刺案,這幾日一直沒有結果,挑著謝神筠來北衙的時間來稟報,是算準了。
「哦?」謝神筠看向他,似乎並不急迫,「查出了什麼?」
「那些刺客的身份十分乾淨,查不出來歷,」鄭鑲道,「但他們所用的弓箭是軍中制式,兵部有各州軍備的詳細圖紙,經比對之後發現同徐州府兵所用式樣十分相似。」
「徐州?」謝神筠重複了一遍這個地名,似乎沒聽清楚。
朝堂之上無小事,徐州如今是個敏感的字眼,太子要翻的府兵案,可就出自徐、壽二州。
「這些弓箭雖然樣式同徐州軍械十分相似,細節卻有所不同,卑職不敢妄下定論。」
鄭鑲道,「兵部已調出了過往圖紙的調閱記錄,悉數在此,我也發信去折衝府,要他們協助查案。請郡主閱下。」
謝神筠仍是平靜模樣:「指揮使謹慎,我既是苦主,在此事上便不好多言,指揮使多費心便是。」
「還有一件事,」鄭鑲這時抬頭,手握緊了腰間刀,「禁軍探查過孤山寺,在底下發現了一條密道——」
他點到即止。
「郡主,還要再查嗎?」鄭鑲復又垂首,問。
他問的既是孤山寺,還是俞辛鴻的死。俞辛鴻身死和謝神筠遇刺只在前後腳,兩者有千絲萬縷的聯繫,根本分不開。
堂中的禁衛沒有人敢直視謝神筠,連鄭鑲在謝神筠面前也有意做出謙卑姿態,厲色都被斂盡眼底。
謝神筠的目光定在鄭鑲身上。
鄭鑲方才抬眼時的停頓似乎僅僅是為了察言觀色。但謝神筠的無知此刻已然成了鄭鑲攻擊的利刃,他越是恭敬,就越是讓聽的人不舒服。
京郊遇刺那晚,鄭鑲來得十分「及時」,他在這場刺殺中站在了什麼位置謝神筠不得而知,但她清楚地知道,不僅是她欲將鄭鑲除之而後快,鄭鑲同樣將她視作威脅。
她們之間微妙的平衡是皇后牽制的結果,謝神筠是聖人心腹,鄭鑲是皇后近臣,因此沒有人敢擅動,但只要找到機會,鄭鑲就會毫不猶豫地讓她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