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地一聲裂紙脆音劃破靜室,謝道成再抬眼時那紅檐雪瓦已從中間碎成兩半。
謝神筠許久不動筆,這幅雪景圖她畫了很久,畫得很精細,如今撕卻撕得毫不在乎。
「收起來做什麼,」謝神筠撕著那畫,紙屑如雪落了一地,「旁人碰過的東西,我嫌髒。」
茶水在杯中晃了兩晃,謝道成仍是穩得住,道:「也好。既然見不得天光,不如毀去。」
他年近半百卻不顯老態,說話穩如磐石,任由水流打磨,他自斷水分流。
謝神筠拂過衣裙上的碎屑,聞言慢條斯理道:「阿耶想得周到。見不得光的也不止這幅畫,這次是我自己動了手,下次阿耶可就得想想別的法子了。」
她意有所指。
俞辛鴻死在北軍獄,是謝道成借了旁人的手,他隱在幕後,沒有留下痕跡。
皇后有謝神筠這把刀,謝道成也有他自己的。
「事在人為,」謝道成道,「你不必杞人憂天。」
「阿耶說的是。」謝神筠唇角微掀,也不行禮,退了兩步就要出去。
謝道成在她背後說:「俞辛鴻的案子,你不要再管。」
俞辛鴻的案子牽扯到神武衛,已然查不下去,謝道成也不怕她查,但他這樣對謝神筠說,是要她不能再查俞辛鴻背後的事。
謝神筠沒有回頭,那些細枝末節的線索都被她翻來覆去地看過,最後停留在她第一次審問俞辛鴻的對話上。
延熙六年,端南水患,俞辛鴻因治水有功從地方被擢入工部,官員升遷都歸吏部考核,謝道成那個時候就已經是吏部侍郎了,吏部上下都是他說了算。
陸周涯提俞辛鴻入工部,背後是謝道成點了頭。如今謝道成要俞辛鴻死,是因為他必須死。
謝神筠在審問俞辛鴻時提起端南水患,不是偶然。
謝道成擱了茶,道,「年後裴家要上門過禮,婚期定在十月初九,你安心備嫁。」
謝神筠停住,高挑的影襯在門帘上,暈成了一段流雲。
流雲一點點傾頹,謝神筠側首:「十月?怎麼趕得這樣急?」
謝道成說:「裴元璟明年翰林期滿,許是會外放到地方。婚事趕著十月辦,他若是外放,你剛好能與他同去。」
謝神筠還踩著紙屑,像立於滿地冷雪。她垂眸沉思的模樣很靜,讓人辨不清她眼中喜怒。
謝神筠道:「阿耶想得周到。」
這是威脅。
裴元璟是裴氏嫡長子,入內朝、扶儲君,若無意外來日必將入閣封相,沒理由外放。但謝神筠若同他外赴任地,就是遠離朝政,再想回來可就難了。
謝道成握著百官升遷考核,他用了一個許字,其中深意值得琢磨。
謝神筠如今擁有的一切俱是空中樓閣水月鏡花,頃刻就能破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