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璟神色嘲弄,「你是要拿太子的孩子來當你的賭注。」
謝神筠默然地立在月光下,神情看不分明。她穿得單薄,夜風吹動薄袖,發出嗚咽似的悲鳴。
看似重情重信的承諾終於在裴元璟的鋒芒里被剝掉外面的糖衣,露出了裡面的偽善。
謝神筠從不做無用功,她違抗皇后殺掉陸凝之的命令就是在為來日打算,這點連裴元璟也不得不佩服她。
她太狠,也看得太遠。
謝神筠微微側首,沒有承認他的猜測,而是輕描淡寫道:「阿璨年紀尚幼,又有太醫精心照料,日後未必不能康健。更何況,這個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太子遺孤就一定比宗室子好嗎?你別忘了,若真要算起來,聖人與我皆是他的殺父仇人。」
「對謝皇后來說,或許扶持任何一個宗室子都比太子遺孤要好。但對你而言不是。」裴元璟看透了她,因為謝神筠就是這樣的人,「謝神筠,你是無根浮萍,卻偏要做石邊蒲草。」
「風雨一來,浮萍就該逐浪而逝。」裴元璟道,「蒲草卻能百折不摧。」
天家無情,唯權勢二字可解。
謝神筠太年輕,也太謹慎了,她在朝堂廝殺中無聲地占據了重要位置,手段老辣得不輸權臣,又遠比權臣還要明白這個朝堂運轉的規律。
良久之後,謝神筠道:「是嗎?可惜朝堂之上,你我皆為浮萍,沒什麼區別。」
她始終沒有回頭。
星月皆隱,萬籟俱寂,許久之後,靜夜中驀地傳來一聲啼哭。
剛出生的孩子連哭聲都是微弱的。
「這孩子胎裡帶了毒,以後怕是得仔細養著了。」杜織雲道,「好在他生來便是貴人,自然能好好將養,日後也不是不能完全好起來。」
謝神筠看過裹在襁褓之中的孩子,臉色通紅,眉眼五官都看不出來,皺巴到了一塊。
「也未必是好事。」屋中尚有濃郁的血腥味,謝神筠神色淡得看不出情緒,只看了那孩子一眼,便轉過了目光。
她轉而對急召來的林太醫道,「林大人,今夜便勞煩您了。這孩子到底是廢太子的遺腹子,便也是陛下的嫡長孫,無論如何也該讓陛下知曉。只他的母親……」
謝神筠微一沉吟,說:「太子妃難產而亡,前塵舊事俱矣,至於旁的,不必再提。」
太子妃分明是中毒身亡,在謝神筠口中卻變成了難產。
林太醫在宮中浸淫數十年,又是謝神筠心腹,最是知曉宮中隱秘,連傳言中已然葬身火海的瑤華郡主都能「死而復生」,這太極宮裡的水可深著呢,他就不必摻和進去了。
忙不迭道:「郡主吩咐,下官自然照辦。」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謝神筠沒有久留,待上了馬車她才覺出一絲疲累。
太累了。
「聖人被禁足千秋殿,幾位宰相至今沒有出宮,雖說是在查下毒一案,但陛下只怕……」謝神筠輕聲道,「已起廢后之心。」
裴元璟的出現讓謝神筠覺察到了時局的緊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