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上眾臣互相碰了一眼,沒敢開口。左右內侍將帳目呈上皇帝案頭,皇帝卻先去看了側旁的太后。
賀述微問:「工部帳目有假,你當時為何不說?」
許則道:「當時主理稽查的乃是先太子,陸周涯是昭毓太子岳父,隨同協查的亦是聖人指派的北司指揮使,當時他二人合查工部帳目皆沒有問題,臣豈敢多言?」
他話中字字不提包庇,卻字字都在暗指昭毓太子與當今太后徇私,共同按下了工部的帳目問題。
許則再拜,凜然道,「臣雖然看出了工部帳目有異,但當時人微言輕,實不敢貿然戳破,之後一直暗中查訪,這才有了證據。」
殿上珠簾微動,賀述微當機立斷,手執笏板,面色肅然道:「該查!工部是國之重柱,如今卻已然成了國之蛀蟲,中飽私囊上瞞下效之舉幾成積弊,臣請陛下徹查,以正朝野。」
朝上頓時跪倒一片,口呼天子:「求陛下徹查,以正朝野。」
李璨著天子冕毓,從來蒼白稚弱的臉竟在這樣的山呼下有了一絲奇異的紅,他第一次在上朝時說除了「母后如何看」「賀相如何看」之外的話。
但他開口時威嚴畢露,天子沉威之勢盡顯:「查。」
「便由御史台主理,刑部和大理寺共同稽查此案,務必要給朕一個滿意的結果。」
群臣聽了這話,心中霎時一凜。
什麼才是能讓天子滿意的結果?
謝道成站在殿中,任由陰影吞沒了他。
——
烈日高懸於天,照進太極宮的玉階闕樓。
穆宗皇帝體恤朝臣,明憲二年時令內侍省將朝臣辦公當值的各處大院以廊道相連,免了他們行走時的烈日苦灼,但饒是如此,夏日當差時也仍是酷暑難耐。
沈霜野跨入蘭台院裴元璟當值之所,臨水起高樓,一南一北各置了兩個冰鑒,四面皆送涼風。
裴元璟臨窗對著許則的奏摺,原本百官的奏疏都要過中書蘭台,但今晨一早許則是突然發難,奏疏直呈御前,連謝道成和太后都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侯爺。」裴元璟起身相迎。
銓選舞弊案前他是炙手可熱的中書舍人,舞弊案後他迅速沉寂下去,但明眼人一看他只被罰俸半年,甚至未曾降職,便知他仍是深得信重的天子近臣。
沈霜野沒有落座,直截了當地問:「曲江池苑的案子是你的手筆,張靜言在你手上?」
裴元璟緩嘆一聲,道:「看來侯爺也已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