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部侍郎顏炳道:「帳是理清楚了,但如今戶部帳上銀錢吃緊,馬上臨著除夕宴,萬國來朝,鴻臚寺那頭也緊著用錢。」
顏炳在戶部任上多年,帳面理得極漂亮,打太極的功夫卻不如岑華群這個老滑頭,這兩日被各部的堂官圍追堵截,跑又跑不掉,人都消瘦了一圈。
「宮室的修繕不用急,除夕也還有幾日,」謝神筠斟酌片刻,道,「但百官的俸祿和軍餉卻不能拖,你這兩日先把這部分的錢發下去,旁的可以先緩一緩,留待年底再議。」
群臣頜首稱是,並無異議。
政事堂散後謝神筠正要離開,路過千秋台時聽見有人在背後叫她。
「郡主,」卻是河間王李昱叫住她,「我方才聽郡主提起移都就食的事,郡主實在不必憂慮。如今長安物價上漲既有臨著年節的緣故,也是因為今秋雨水不多,運河行船不利,待到明年開春,想來就會有所好轉了。」
謝神筠面上十分客氣,轉過臉便掩去了眸底的冷意,哪裡來的蠢貨。
「是我杞人憂天了。」謝神筠淡淡道。
「郡主心繫民生,憂慮也是正常。」
他目光流連在謝神筠面上,忽而伸手,似是要去觸摸她額間緋艷牡丹,「我見你眉間憂色,便覺——」
「郡主。」
謝神筠側首,恰恰避過了他伸來的手。
裴元璟和秦宛心自宮道那頭繞了過來。
河間王臉色勉強道:「裴大人,秦女使。」
裴謝兩家的婚事至今無人敢提了,謝道成伏誅後謝神筠以守孝為由退了這門親,裴氏到底有沒有應下旁人不得而知,但裴元璟卻是至今未曾娶親。
兩人又都時常在政事堂中議政,總會見面,彼此神色如常,讓人看不出端倪。
久而久之,卻是更惹人探究。
河間王自然不怕裴元璟,只是如今情況特殊,他不好得罪對方。也不知方才裴元璟到底看到了多少,說話的時機挑得那樣准。
他神色如常,見謝神筠沒有開口的意思,眼神也只輕輕掠過他二人,忽而心下一喜。
寒暄了幾句,四人一同繞過瓊華閣舊址,卻是在丹鳳門前看見內宦在執行內廷杖責。
天幕陰鬱,棍棒落在皮肉上的聲音沉悶。
謝神筠正欲喚來人一問,秦宛心忽道:「是殿中省著人杖責的。」
後宮沒有嬪妃,她隨侍皇帝身側,也掌六局諸事。
秦宛心側首,道:「有內宦苛扣了千秋殿的炭例,陛下知曉後震怒無比,著人嚴懲,我便命六局二十四司的宮人內宦都來觀刑,也好以儆效尤。」
河間王輕聲道:「千秋殿?那不是……」太后幽居之所嗎?
似河間王這樣的李氏宗親對太后的觀感都十分複雜,話至一半便不再說下去。
「確實該嚴懲。」謝神筠淡淡道。
她沒有多言,同三人拜別之後便獨自走下長階。
翠色衣裙似拂過琉璃朱瓦、瑤台玉闕,奪目得熠熠生輝。
裴元璟不著痕跡地收回目光,卻見河間王的眼神仍是追隨著她,眉心忽而一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