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帝登基,最大的好處就是代表天子的權力會自然而然地被群臣瓜分掉。
什麼是大周正統,萬眾合而為一言,百官擁立誰,誰就是正統。
在天子和朝臣的這場權力之爭中,謝神筠和朝臣的利益才是一致的,是他們贏了。
「你不該來長安的。」這是謝神筠第二次對他說這種話。
沈霜野輕飄飄地駁回去:「你在這裡。」
謝神筠像是承受不住他的目光,倉促地挪開了眼。
沈霜野毫不在意:「你猜日後筆書史載,會如何評價這一日?」
人們是會記得是謝神筠屠盡宗室,扶持幼帝上位,從此大權旁落,百官皆要仰她鼻息;
還是她平定元正之亂,擁立明主?
謝神筠平靜地說:「佞幸亂臣,就是我的身後名。」
「既然如此,若是百年之後史書同寫,我也可以做擁兵自重以挾天子的梟雄,而你是力挽狂瀾盡力周旋的女相。」沈霜野站在天光下,眉眼是一如既往的坦然堅定,「我不要你做佞臣。」
沈霜野不僅要她生前的榮光萬丈,還要她在史書工筆下的聲名清白。
倘若兩者皆不可得,他也願意永遠站在謝神筠身後的陰影里。
就像既沐燦陽,當然也會有陰影隨形。
沈霜野這一生都在隱忍,他在猜忌和打壓下不為所動,因為他踐行心中之道,從不動搖。
但自那個雨夜,他承諾要做謝神筠的刀起,便已經與他此生為臣之道背道而馳了。
沈霜野擁護正統,循規蹈距了二十餘年,終於做了最離經叛道的一件事。
「我從前覺得,站在這裡是雲天俱高遠,獨不見青山,」沈霜野道,「但今日再看,卻也覺得青山出雲外,更在九重之上。」
他不僅要做謝神筠的刀和盾,還要做她的牢籠與鐐銬。
「你想怎樣都可以,」沈霜野肯定地說,「只要我在這裡,你就永遠不會掉下去。」
沈霜野握住她的腕,「咔噠」一聲,謝神筠的手腕被什麼東西扣住了。
是一圈銀鐲,銀絲繞腕雕琢出了鎖鏈的模樣,原本應該徹底將那一圈雪白弧光圈禁住,卻在連接處留下了活動的開口,沒徹底扣上。
沈霜野笑起來:「這個沒鑰匙。」
謝神筠眼睫低垂,神色冷淡,她端詳了一會兒,忽然道:「說起來,你這玩意兒,連二兩都沒有吧?」
送的東西連二兩銀子都沒有,沈霜野倒還真是符合謝神筠對他的刻板印象。
「……確實沒有,」沈霜野道,「二兩挺重的,你確定你要?」
謝神筠緩緩把鎖扣扣進去:「哦。」
她戴上這隻鐲子,像是心甘情願被沈霜野束縛,從此之後她不再是高懸天邊的明月,也不是滿身泥濘的頑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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