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齊萱頭上的簪子微微動了動,以只有齊萱聽得到的聲音說:「你昨天遇到的兄長似乎往這個方向來了,在喊你的名字。」
齊萱低頭看著奄奄一息的女人和馬,他們沒有看她。馬沒有,女人也沒有。
因為他們知道齊萱救不了他們。男人的決定,這個府里沒有這些她齊萱一個小娘子插手說話的餘地。
她齊萱在這些可憐人看來固然是高高在上的,然而在府里,在她「規矩人,正經人」的父和兄面前,她頂好是一個可愛的,有用的,有價值的,必須端莊的擺設。
擺設要好好放著,但沒人會去聽擺設說話。
齊萱咬著牙:「要賣就賣。人和馬,都不許再打。」
頓了頓,齊萱看了一眼垂著頭的女人,又拋給那管事兩粒成色很好的銀葉子:「人究竟是人,給她衣服,不許再和馬一起打。發、發賣的時候,也把不要把她和畜生一起賣,找個好一點的地方。」
時人賣奴婢,是牽著脖子,和畜生一起在臭烘烘的牙市里叫賣,和牛馬一起被論價。
管事笑咪了眼,一個勁應著,看地上那女人的眼神都柔和幾分了。
然後,齊萱幾乎是落荒而逃。她覺得自己虛偽,覺得自己可笑。
她其實壓根無能為力。
她不敢看那仍舊趴在地上的血肉模糊的女人。
在坐上馬車後,齊萱還是有些恍惚,她低頭喃喃:「猴子,你看。我只是要做個人,我只是想大家都做個人。但是不是的,有些人把『人』當畜生,有些人把『人』當擺設。」
「那究竟是個人啊......」齊萱的眼淚讓化身簪子的我沉默了很久。
我覺得人類,比青蛇和白蛇更難懂了。
☆、第11章
車塵馬足,一路瀟瀟聲。到了水邊,又換了船,便自長江下江南去了。
船吱呀吱呀輕緩地搖,水凌凌地流。
那春風迎面拂來,清湛的水面微波起伏,托著船,哄著船,就像撫慰自己懷裡的幼童。
一路行來,不少住慣京都的家人吐得吐,暈得暈,船上一時清淨了。
齊二臥在榻上,也無心掀開帘子去望窗外的波紋盪開的清湛的江水,一時只覺頭上有些倦怠,待聽得外頭哪個人在興奮地喊「到了」,才強打起精神來。
船頭,早站了一波人,翹首望著那邊的岸上。
果然前方離岸不遠了,岸上遠遠地望著是一片青色的煙霧籠著。那是沿岸楊柳的枝條向水邊垂下,密密攏成一片青霧。若人站在楊柳下,就好像是被青煙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