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記得了?」齊芷看著他,問。
柳三郎蒼白著臉:「我記得了一些。」
他問也沒問一句,為什麼齊芷這樣的尊貴娘子,當時會流落街頭。
齊芷有些淒然:「你到底記得了。你到底記得了。我聽了那一出女狀元,便驚得心裡的死灰都活了,知道是你來了。」
她搖搖頭:「你看出我是個女孩兒,要送我家去。我一個勁求你,我怕回去便被家裡』病夭\\\\\\\\\\\\\\\\\\\\\\\\\\\\\\\'了,無聲無息隱沒枯井裡。你一邊為我想法子,一邊憤憤難平,說這規矩是吃女子的規矩。女子受的冤屈,哪怕是所謂大家閨秀,受的冤屈也從來不曾少過。」
柳三郎眉頭緊皺,死死抿著嘴。
「柳郎,你說,你是為天下女兒家,才寫的這一出女狀元,權當發泄天下女兒淚。」
「你說,你要改了這天真浪蕩的性子,要去做官。做官後,絕不辜負女子,要為婦女伸冤,就是我家這樣的大家族,也再休想草菅人命,無聲無息害了多少女兒性命。」
齊芷夢遊一般喃喃:「我是相信了的。我相信你做得到。可是,柳郎,後來你被家族驅逐,做了庶民。再後來,你家就舉家入獄。你因早被家族除名,獨在外頭得以倖免。」
她的聲音更輕了:「最後,我聽說,你投身優伶子弟了。\\\\\\\\\\\\\\\\\\\\\\\\\\\\\\\"
一入優伶賤籍,再不得為官。
我教妹妹規矩。我告訴自己要規矩。可是我始終記得,有一個說要為我們伸冤的人。
柳郎,昔年別你時,我天真年幼。
再見你時,你懷揣著我少年時的夢想,卻碾落成泥。
柳三郎聽了,他張開嘴,想說些什麼,最後,也只是沉默許久,艱澀地開口:「……是我對不起你。你,你都忘了吧。」
齊芷猛地退了幾步,扶著桌子發愣。
許久,她遊絲一般說:「你對不起我什麼?是命對不起你,是命對不起我。我的心已經快死了,你一來,我心裡就又記起那些不規矩的東西了。但是記起來了,又怎麼樣呢?」
她靜靜說:「不忘又如何呢?命運辜負了你,你也辜負了我。你辜負了我少年時唯一做過的夢。」
那個信誓旦旦說著要為女子伸冤的高才少年,都被命運,作弄成了如今模樣。
我一個十九未曾嫁的少福的閨中人,又能如何?
柳三郎垂著頭,許久不說話。
正要說話,忽然聽見房門外有人壓低聲音喊起來:「娘子,『先生』,該走啦!有人!」
然後就是齊萱在喊:「阿姊,阿姊,走!」
齊芷最後看了一眼柳三郎,淚眼模糊中,他依舊垂著頭。
柳郎,我的夢終於死了。在我心裡,你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