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那個聲音怯怯響起來:「五娘子……這、這是您的……」
「謝謝……」柳玉煙接過來,緊緊摟在胸前,勉強抑制住哽咽,笑道:「謝謝。」
外面那個怯怯的聲音說:「娘子且莫傷心,你的學問一定是好的。我們姊妹從火堆里搶出來的時候,還沒有燒盡,我們瞄到幾個字,姊妹們都說娘子的字,多少男人都比不過的。」
是那個浣衣房出來的小碧奴。
柳玉煙又覺得難過,又覺得心裡酸楚而有一點暖意,柔聲道:「你快些回去,莫要叫人看到了。」
窗外應了一聲。很快,又只剩草木中的蟲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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邸報剛剛發下來的時候,柳玉煙正在私下與婢女說話:「秀蓮,你一定要拿著。今年收成聽碧奴說不好。官家派的租雖少了,但是我家中父兄似乎最近發大火,似乎嫌家裡家用不夠。指不定就要加佃戶的租子。」
她肅然說:「可不能再叫你爹賣兒女給我家為奴了。你姊妹都生得好相貌,進來是給人糟蹋。」
玉秀蓮低頭:「娘子,可、可這是你的私銀……何況,是府里給我家的地租……」
哪有拿府里娘子的錢,去付府里的租子的道理。
少女笑一笑:「什麼私銀不私銀。那地,也本來是你家被迫獻給府里的。我的錢,也都是柳家的。是吃你們肉,喝你們血,化來的。你拿我一點,有甚麼大不了?」
「娘子,不可說這話!柳家何等世家,我等卑賤,雖說獻地是被迫,但也受到了庇佑……」
少女搖搖頭:「我雖被人嫌瘋傻,但是不是真傻子。我家豪富。可是無論是浣衣房的姐姐們,還是你一家……若沒了你們伺候和服侍,我家的人,連我在內,浣衣都不會。那點庇佑?我們動動嘴皮子,就坐擁你們的勞作結果。你們為了我們這群懶人,卻鎮日日曬風吹,送來辛苦一年的口糧任我們享用,到頭來賣兒賣女……」
她似乎憋久了,一開口就一大串,看秀蓮茫然不懂的表情,她嘆口氣,就笑著推了推秀蓮說:「哎呀,不說了。你不收這阿堵物,這就是不聽我的話。」
秀蓮紅著眼眶收下了。
正送了秀蓮出去。
柳三郎就回來了。
他笑道:「煙兒,你瞧,知道你喜歡這個。」
是最新的邸報。
柳玉煙一把奪過,正要笑嘻嘻看幾眼,一眼看過去,忽然面色一變,失聲道:「這、這是……」
柳三郎笑眯眯,自豪道:「聖人可連在邸報里都暗誇了爹和大兄的智計呢。他們獻上的這個計謀,據說解決了好幾個地方的造反,那些老百姓得了地耕,就不鬧造反啦,都贊聖上英明。」
柳玉煙卻只覺得眼前發黑。她連說了三個好字,笑了三聲,然後把抵報一扔,頭也不回地走了。
「玉煙?」柳三郎覺得不對勁,幾步上前扯住她,扳過她的肩:「你怎麼了?」
卻發現,這個一貫有些瘋與直率,卻又有些說不出天真的幼妹,竟然已經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