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時候覺得人類簡直不可理喻。那得多疼?只為了襄一個硬東西,生生在肉上打個洞出來。
上次見青蛇的時候,她走路還是蛇里蛇氣,耳朵上也還沒有耳墜。
只是那道銀光越來越逼近,青蛇也就飛得越來越快。風灌了我一嘴,我發不出聲音,只得吱吱亂叫。我也就沒有問她疼不疼。
人間化成了一片模糊。齊家在的那片城池,也早就沒有影蹤了。
我想:大約是青蛇說得對,我的確……哦,那個詞叫沒心沒肺。
我到底還是不大懂人類的感情。
那道銀色的劍光好像是咬住了東西的大蟲,就是不肯松嘴。
很快,那道劍光就攔在了我們面前,化作了人模樣。
青蛇見已經被攔住,索性牙一咬,也停住了。
那道劍光落下後,是一個少年的男子,只是光著個頭,竟然是個齊萱說過的和尚。
只是這是一個拿著一把劍的奇怪和尚。
少年和尚生得白玉一樣,春山眉,目如秋水,未笑就含三分情。比青蛇現在的樣子還要嫵媚幾分,只是面上卻因十分的嚴肅莊重,把這些嫵媚全都壓下了下去。
青蛇有些驚奇,嘴裡說:「哈!我當追了我一年的劍俠是什麼個狠人,卻不料是個好看的小禿驢。」
少年和尚阿彌陀佛一聲,肅然道:「貧僧法海,多有得罪。請兩位施主回頭是岸,離開人間。」
兩位施主,我嘛?我撓撓毛,卻聽青蛇道:「禿驢,我記得人間有個俗語,叫做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婚。你聽聽這句俗語。你的佛法無邊,在這人間的萬家灶頭,在凡人眼裡,豈比得過畫眉恩愛?指不定你自己都想還俗,憑什麼就不許我們姊妹棲身人間。」
原來說得是她和白蛇。
和尚垂下長長地睫毛:「施主,你們是妖。人間不是你們待的地方。」
青蛇拎著我,不忿道:「妖又如何?我們不害人。我們甚至不吃葷。」
少年和尚聽到她說這話,竟然嘆了口氣,像是慈憐:「苦海無邊,可憐年年痴兒女。」
他手一翻,那柄劍竟然化作了一個缽。缽裡面有金光。那股凌厲的劍氣,忽然化作了佛法慈悲。
青蛇嗤笑他少年老成:「你才多大咧?我們蛻皮就蛻了不知道多少朝代的起落。」
少年和尚道:「那是你們當妖的年齡。當人的歲月,你們還是個嬰孩。」
青蛇似乎覺得有趣,嘻嘻的笑起來:「小禿驢,佛法教了你滿嘴的大道理。只是你說我們是嬰孩,嬰孩能赤身露體。你這樣說,我便也露給你看。」
話音剛落,她渾身的青綢衣就退了個乾淨,露出雪白的女體,傲然的挺立胸乳在空中。青蛇纏綿地腰肢像蛇一樣扭了扭,嘻笑道:「像嬰孩嗎?」
我覺得這時候,青蛇骨子裡的那股蛇氣又冒出來了。
少年和尚看了一眼,竟然微微笑道:「像。」
八風不動的眉眼,恰如齊萱的一張畫裡的平靜佛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