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少年女子走在街上,當是不像話的。人人紛紛打量。
但她們在脂粉鋪受的冷眼和鄙夷比這些眼光厲害得多。因此四娘全不在意,也聽不懂吳越話,就全憑著少年心氣,只是興高采烈地左顧右盼。
羽生卻忽然有些憂鬱,她攏緊自己的斗篷遮住臉,拉著崔四娘:「我們從另一條小道走。這裡人多。」
崔四娘不明所以,只好慢慢跟著羽生往另一條路走。
江南的街巷九曲十八彎,小道悠長,兩邊靜謐,偶爾轉過一個拐角,就能看到一枝杏花從青瓦白牆斜出來,還帶著欲滴不滴的露。台下石板石階縫裡正長青苔,擠出小草。
杏花沾春雨,石階青青草。
崔四娘笑道:「這裡真是美。羽生姊,你這麼多年不曾回來,都還記得路嗎?」
羽生正痴痴看著,說:「記得。記得。我年年都記得。」
一路走,一路說著,迎面忽然走開一位老婦人。羽生忙背轉過身,等老婦人走過去了,她才回過身來,只是臉上卻已多了一行清淚。
崔四娘看羽生忽然落淚,不由驚道:「你怎麼了?那位夫人是……?」
羽生搖搖頭,擦拭眼淚,說:「舊時鄰居。」
但接下來一路走去,羽生都是偶爾見人就遮面垂首避開,似乎一路奔逃至此,卻突然羞怯起來。
崔四娘不樂道:「羽生姊,你這是到底怎麼了?」
羽生垂著修長的玉頸,半晌,道:「我怕人認出我來。」
小姑娘聽了,笑道:「怕什麼?你這樣好的親人,卻失蹤數年,想來大家都是思念的。」
羽生嘆道:「我家門庭原是書香門第,我大哥二哥都是讀書人,我少小離家,如今卻以這樣的身份回來,恐怕是有辱門牆,怎麼能大張旗鼓地叫人認出來?如今還是一路避開舊識,只悄悄到家探聽便是。」
四娘悶聲道:「這有什麼羞辱?全怪那拐子混蛋,世道險惡,老鴇心黑。難道還怪得你?」
羽生摸摸她重新梳起的丫髻:「你還小。」
凝眸片刻,羽生又對她說:「………不管怎樣,四娘,我一定照諾會送你回桐里。」
崔四娘笑道:「羽生姊,你不是說你兩位兄長最疼你嗎?他們都是讀書人,你二哥又見多識廣,一定能知道怎麼回桐里的。」
羽生沒有說話。似乎有些不安。一路無言地只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