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說得篤定,安排得又穩妥,各家女眷不用進平盧王的老巢歷陽城,阮朝汐的心神放鬆下來,眉眼舒展。時隔多日,頭一次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多謝荀三兄告知。」她早就注意到荀玄微隱約顯露的疲倦,「夜色深了,荀三兄早些回去休憩吧。」
荀玄微卻叫住了她。
「夜深人靜思事時。睡意全無,隨我在庭院再走走。」
——
黯淡星光下,荀玄微披了星光,站在庭院中央的魚塘邊賞魚。波光粼粼,倒映著碎月。映入他清幽眼底。
「阿般。」他緩聲道,「我近日總在想佛家輪迴之說。」
「你可曾想過,若有機會重入輪迴,縱然是一模一樣的人,一模一樣的相貌,同樣的天性,但重入輪迴,經歷了不同的教養,境遇也大不同,兩世輪迴的人,便生出極大的差異。」
「打個比方,前世兩人為不死不休的仇寇,輪迴一世,竟可以和睦相處,言談甚歡。」
「那麼,輪迴再世的這個,和上一世那個,還算是同一個人麼?」
阮朝汐抱膝坐在池塘邊。她已經睏倦了,無聲地打了個呵欠,發間的兔兒玉簪月色下晃了晃。
「我不懂談玄。也不精通佛經輪迴的道理。」
「不必精通,只談想法。說說看。」
「就算輪迴再世,境遇不同,畢竟還是同一個人。按理來說,遇到同樣的事,同樣的人,還是會有同樣的反應才對……」
阮朝汐撐著睏倦的眼皮,「前世既成仇寇,要麼是脾性水火不能相容,要麼遇到了不能相容的惡事。今世竟然能和睦相處,要麼其中有人脾性大改,要麼,就是沒再遇到不能相容的惡事。」
荀玄微捏著一小撮魚食,投入池塘中,魚兒爭相進食,他背身站在月下。
「阿般極聰慧。輪迴前的兩個人,性情本就水火不相容,又遇到了不能相容的惡事,前世遂成仇寇。今世輪迴,其中一個脾性大改,又避開了不能相容的惡事,兩人因此可以和睦相處。」
他思索著,繼續說道,「但兩人脾性原本水火不容。其中一個脾性大改,是因為生了慧根,重入輪迴之後,做事手段大不同——」
阮朝汐沒忍住,抬手打了個呵欠,夜幕下露出困淚汪汪的眼睛。
白蟬侍立在旁邊,委婉勸說了句,「郎君夜裡起了清談的興致,何苦找十二娘?奴叫人去外頭把阮大郎君找來。」
荀玄微側身回望。「阿般睏倦了?」
阮朝汐坐在池邊,揉著眼睛。「為什麼要思慮這些事呢。管他前世如何相處,重入輪迴之後,一切都不算數了。兩人做好友不好麼。」
荀玄微莞爾,掂起一撮魚食,繼續慢悠悠往池子裡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