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箋上還有許多行小字,寫的是她母親的墓志銘。阮朝汐凝目定神,仔細去看墓志銘。
同樣是出自荀玄微的親筆,極清雅舒展的好字,文采斐然,陳述了墓碑主人:一位出身泰山羊氏的高門娘子的生平。
出身貴重,教養優渥,嫁予陳留阮氏子:阮芷為妻,實乃天地佳配。育有一女,極盡疼愛。夫君既喪,操持家務,教養幼女,賢良淑質。無奈天不假人,病逝於豫州。文辭華美動人,極盡讚美之能事。
阮朝汐讀著讀著,呼吸卻漸漸急促起來。
荀玄微。她朗月清風的荀三兄。豫州人人稱讚、極善籌謀的荀郎。
他不止安排好了她這輩子的前路,他連阿娘的身後路都安排好了!
什麼泰山羊氏,教養優渥,大族出身,全是假的!阿娘姓李!母家人丁單薄,阿娘和她多次說過,自幼沒了爺娘,只剩個兄弟!
阿娘帶著她過了一輩子苦日子,臨終前心心念念司州故鄉。她不僅沒能帶阿娘回去,還要眼看著她頂個陌生姓氏,刻上不知所云的墓志銘!
燈火搖曳,阮朝汐的呼吸在火燭中越來越急促,手掌不自覺地握緊,指甲掐進了掌心裡。
阮荻瞧她臉色不對,困惑地拿過紙張,「可是何處寫得不妥?你說說看,我去找從簡再商議。」
阮朝汐深深地吸了口氣,把心頭升騰瀰漫的怒火暫壓下去,不動聲色說,「並無什麼不妥當處。荀三兄親筆撰寫的墓志銘,錦繡文章,阿娘看了也會欣慰的。」起身開門相送。
阮荻出庭院時,欣慰地和她暢說了一路,這次兩邊結親,簡直是天賜的絕妙安排。
不止加深了兩姓情誼,難得的是荀九郎自己對阮朝汐有意,以後必定夫唱婦隨,舉案齊眉。既然兩家議定,下個月也不必再理會那位煞星的請帖了。
阮朝汐淡漠聽著,直送到院門口時,她才開口提出要求,「遷墳之前,可否讓我再去一次母親的墳前,當面告知此事?免得母親驚擾不安。」
阮荻倒是不反對。「是該如此。時間緊迫,你儘快挑個日子。」
阮朝汐垂眸望著青石地,「明日清晨即可出發。」
送完阮荻回來,眼看著院門關閉,阮朝汐回身時,姜芝站在幾步外,意味深長地望著她。
陸適之蹲在樹蔭下,似乎在自言自語,又似乎說給她聽。
「牛車昨晚才查驗過一遍,磨損的車轅轡頭都新換了。犍牛養得膘肥體壯,一天趕百里山路不成問題。」
阮朝汐站在庭院中央的樹蔭下,抬頭細碎陽光。李奕臣從樹幹後轉過來,一挑眉。「怎麼說。」
「先去看看母親。」阮朝汐肯定地說。
「上次去歷陽城連累了你們三個,這趟不能再出任何意外。明日的行程,我好好想想——」
幾乎與她說話的同時,門外傳來砰砰砰的敲門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