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朝汐回頭望去,荀玄微扶著樹幹起身,對著空曠處問詢。他連方向都尋錯了,獨自站在濃重暮靄里。夜風吹起系在腦後的白綃紗,茫然四顧,顯得格外柔軟而無助。
她越過長草叢,幾步走回原處,扯過荀玄微的衣袖。對方以為她要寫字,主動攤開手掌。
阮朝汐盯著面前的手,剛才那句「阿般吾妻……」又在耳邊迴蕩了。出逃百日,從豫州到京城,他自己都陷入了泥淖困境,怎麼還有心思惦記?
面前的手掌始終耐心地攤開著,阮朝汐盯著面前的手。
她曾經被引領著摸過這雙手的。看似白皙如玉,處處覆蓋一層堅硬的薄繭。這隻執慣了筆的手,寫下字墨如刀,不知擺弄了多少人的生死前程。
她心氣難平,手抬起,啪一聲響亮脆響,不客氣地狠拍了一下。
荀玄微毫無預兆地挨了一記,猝不及防,手掌往旁邊細微地挪了下。下一刻,卻又重新挪回來,依舊在她面前攤開。
「不知怎麼得罪了小兄弟。」他無奈道,「氣惱就多打幾下。打完還請幫忙書寫家信。」
阮朝汐今日聽了一耳朵的「阿般吾妻」,她也聽夠了。
她在他攤開的手掌上以指尖戳著寫下:
「不是說家信極為簡短?怎的如此贅述!」
「今日且去,明日我攜紙筆再來。家信寫給你父母兄弟!」
第86章
阮朝汐捏著兩截木簪從桃林西面出來。
天色已經全黑了, 馬車停留在桃林唯一的車道邊等候。
她在桃林停滯良久,李奕臣差點要進去尋人,姜芝和陸適之正在聯手勸他。
「她母親的遺物不知為何損毀, 心裡難受,想要獨自躲入清靜林子裡正常。再等等。」
阮朝汐走近馬車, 「我無事。」
桃林里的意外消解了淨法寺的意外,雖然還是滿腹心事, 但剛進桃林時強忍著淚的鬱郁神色消失了。
坐車回程途中, 她終於開口, 把淨法寺里的不快遭遇簡短描述了一遍。
「或許確實是一座行善的佛寺, 但那位住持居士的脾性陰晴難測,不是好相與的。阿娘的遺物決計不能供奉在淨法寺里了。」
姜芝思索著, 「淨法寺不可行, 衣冠冢立於何處?」
陸適之又化身成了「陸巧」, 坐在車裡, 阮朝汐替他紮起雙丫髻。陸適之趴在車窗邊, 盯著車外閃過的桃林, 「如果衣冠冢可以立在桃林附近,日日觀賞價值百金的美景,你阿娘也會喜悅的。」
是個絕好的主意。阮朝汐扎丫髻的動作都頓了頓, 隨即自己否決。
「不可能。附近都是百金貴地,多建一間屋舍都是好的。哪有人家願意讓出一塊風水好地,供人安葬衣冠冢。」
但思路確實被這番話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