澡堂家有個傳統,元宵晚上要出門溜達溜達,走百病。今年沒有多餘的人,女人們在微涼的晚風中散步。
她們一路穿過熱鬧的夜市,過馬路,等紅綠燈,到美美髮廊接應來。
為父母的事,應來心裡總有些過不去,趕著人們復工的日子,主動上美美髮廊應徵了學徒工。
為了不讓髮廊老齡化,像老街那些店一樣慢慢死掉,郝攸美做了許多努力。主打彩色漂染,Y2K 元素爆棚,髮廊里里外外張貼著各式海報。這些海報也都發到了抖音上,其中還有金毛陳春和。郝攸美覺得應來外型很不錯,頭一天就給人搞了個千禧年辣妹造型。蘇青大受震撼,上抖音一看,竟然有幾千贊。
晚上店裡人少,應來抱著假人頭出來,乍看有些嚇人。她才開始學剪髮,新鮮勁很大,說晚上回去還要練。
“多辛苦呀,還是上學好。”艾秀英說。
應來獻寶似的捧起假人頭,“美美姐說我很有悟性,你看這層次!”
蘇青默然,培訓機構騙人交學費都會說你有悟性、有天賦,沒想到美美也來這套。
艾秀英縮了縮肩膀,別過臉去,“有鼻子有眼睛的,屋裡放這個東西,你晚上瞅著不害怕呀。”
應來用手梳了梳假人頭散亂的碎發,緊緊摟在懷裡,“不是還有您和大姑麼。”
她退了招待所,吃住在澡堂。應驗了隔輩親那句話,祖孫相處十分融洽。
艾秀英想起似的,皺眉:“你咋叫美美姐,美美和你小姑是同學……”
“陳春和也叫小姑小青姐呀,我和他差不了三歲。”
“全亂套了!”
女人們笑起來,到後來也不知為何而笑。
笑聲灑落在澡堂角落,在波光粼粼的水藍色女池。艾秀英用她的媽媽留下的牛角梳給應來梳頭,蘇南唱著老舊童謠,蘇青仰頭看著高高的天花板。
女池的天再高,也沒有一張透明玻璃,能望見夜空。
放掉池子裡的水,艾秀英和蘇南先上樓睡了。應來練習剪頭,蘇青盤腿坐在旁邊的長椅上看書。
練習告一段落,應來拿掃帚清理地上的頭髮,“小姑,你今天要不在這裡睡吧?”
“我是有家的人。”
話是這樣說,蘇青暫時沒有離開的意思。
當時孟敘冬說今晚老孟和鍾家的親戚都在,蘇青不覺得那樣的場景有多可怕,但想想要在那麼多人面前扮演一個兒媳,已經開始心累。他們商量好了各回各家,並且他會在市里住幾天,看看房子的情況。
今晚他應該喝酒了,十一點過後便沒有回覆。
蘇青忽然想知道幾天具體是多久,以至於書翻來翻去,看見的只有數字。
以前蘇喬質疑她有分離焦慮,聽起來很脆弱的病,她矢口否認。現在她覺得自己可能有,隨便吧,反正已經撥出了給丈夫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