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攻擊你們了?」
「不是攻擊——很多動物都會攻擊,受到挑釁,咧咧嘴巴,它們就該咬人了。動物最兇猛的時候不過就是攻擊的時候,對吧?」
「人魚沒有攻擊。」伊登疲憊道,「可那是比攻擊更危險的東西……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清這些。」
可怕的是他覺得那動物的一舉一動都有著獸類所不具備的意志,他甚至覺得那張人類面孔上的嘴巴能張開說話,時不時露出來的表情又遠比他認識的所有獸類都危險。他相信艾格肯定能感到那股危險,哪怕他常常背對那動物,他離它那麼近。
然而伊登轉頭望去,艾格已經睡著了。
通風口的木板掀動聲有些粗魯,艙室里醒著的兩個人一起抬頭看去。
克里森回到了艙室。跳下爬梯時他帶來了一股氣味,駁雜又強烈,其中最濃的一道是酒氣。
棕皮膚的臉上飄著紅,眼睛明亮有神,看上去沒有半點兒處理屍骨後的晦氣。
「你的發熱好了?」伊登見狀率先問。
「好全了!」克里森說,「只用了半天,頭就不疼了,船醫老頭確實很有本事。」
凱里也用醉眼看他:「加萊的屍體扔掉了嗎?」
克里森手裡還拿著半袋子酒,有股心不在焉的精神勁兒在他臉上。
「昨晚就扔下去了,沙袋綁好,扔下去時好大一聲水響。誰能想到一具死人骨頭能把一艘船嚇成這樣?現在你們去最熱鬧的廚艙看看,那裡坐著一群瑟瑟發抖的小綿羊,活像有把看不見的屠刀在懸向他們的脖子。」
凱里也是剛從廚艙回來,自認為屬於羊群一員。
「好多人都做了噩夢,大家都說加萊的鬼魂藏在了這艘船上,我不知道該不該信,但我確實夢到了加萊……這簡直毫無道理。」
「我也夢到他了,昨天晚上。」
克里森這話讓吊床上的兩人齊齊看向了他。
棕皮膚的高個子還站在通風口的爬梯下,天色已從白日轉為黃昏,光線都是死氣沉沉的,那瘦高的體型像是地上長出的一道影子,就快要長到狹窄又暗淡的天色里了。
「蠻清楚的一個夢,我到現在還能記得。」他說,「我們在一個妓院裡,周圍沒有人,偏僻得就像你們那鄉下小島。」
聲音停了有一陣,凱里問:「然後呢?」
「然後?」他像是突然回神,「屋子裡點著燈,我看著一個妓.女爬到了他身上,頭髮.漂亮得像在發光,眼睛夢幻得像湖水——比起什麼死人骨頭,我記得更清楚的是當然是夢中尤物的樣子。等到加萊的衣服一件件被扒掉,我才發現他身上的東西早就被魚啃光了,鼻子,手指頭,腳趾,包括那玩意兒。」他牙酸似的咧了咧嘴,「接著那屍骨轉過頭,用露著牙齒的嘴巴朝我送寒氣,把我好好一個春夢搞成了噩夢。」
他說到最後,開頭的幾分恐懼已經被一種強烈的滿不在乎替代,話里還帶上了一點莫名高昂的興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