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上的恐懼,最後一份恐懼。
巫師想提醒,卻在這一瞬忽而停下了話音。
恐懼——那是未知巫師的企圖。然而在這之前,那首先是身負詛咒之人必須時時銘記、時時抵禦的東西。他無需提醒。
望著窗邊無動於衷的背影,巫師繼而想到了他剛剛一口承認詛咒的模樣:是恐懼。
儘管已經談論過不少隱秘,但顯而易見,兩人之間還遠遠稱不上信任。巫師甚至懷疑在這種巨變下倖存的人是否還會擁有信任。
然而他向他承認了這個致命之物,「是恐懼」,像在道一聲事不關己的招呼。
色.欲的引發可以施加手段,恐懼同樣。
如果說身負詛咒的人已經掉進了一個四處刀刃的陷阱,那麼,把「恐懼」告訴一個並不信任的巫師,無疑是在這陷阱里再添了一把可以從頭頂準確扎來的利刃。
什麼樣的人會不在乎周身刀刃是多是少、是遲鈍是鋒利?巫師出神心想,那必然是銅牆鐵壁之人。
窗邊的身影平靜、清晰,猜測中的險境似乎並不存在。巫師透過那唯一的背影,望進那場已經塵埃落定的詛咒,卻仍舊在為所有探尋感到迷茫。
他還想知道島嶼為何消失了,想知道故人的遺物所在,想要問問那一株紅珊瑚最後佇立在了哪裡。他低下頭,一一打量過桌上藥箱裡的東西,那些熟悉的東西:割過腐肉的匕首,盛過鮮血的碗罐,還沒染上鮮血的繃帶……
……他同樣在想像那麼一雙取過故人鮮血的手。
「如果詛咒一直沒有生效,你……」
倖存之人會期望那滿手鮮血之人找來嗎?會想要看清仇者的面孔嗎?巫師沉默片刻。
「你……會想要復仇嗎?」
沒有應聲,當然沒有應聲。倖存之人有多稀少,那探尋的路就有多麼艱難,這詛咒有多隱秘,背後的人藏得就有多深。
最可怕的不是復仇如何無望,而是你壓根不知道仇者的面孔。
「……尤克信任過你。」
再開口時,巫師似乎是想敘舊,可他說了一句,就再度陷入了沉默,毫無頭緒的樣子。
「他信任過你……否則不會告訴你那個咒術的故事。他再怎麼喜歡炫耀巫術,也不會把那樣一個禁忌的咒術隨便說出口……他總是把名字藏得比錢包還嚴實,他也信任過你們那座島。」
他對著那藥箱看了許久。
一整個島的詛咒,就是一整個島的鮮血……森林裡的巫師能夠不知不覺拿到人們的鮮血是因為祭祀,那海島上的呢?
「……他比誰都深知鮮血的忌諱,生病時,他不會讓任何一條水蛭碰到自己,受傷後,他會燒掉每一條繃帶,他不會參加祭祀,他注意著自己每一滴鮮血的去向……我沒法想像……如果真有那麼一個人,我沒法想像有誰能夠拿到他的血,到底——」
巫師的話音忽地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