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至病勢沉重,藥石難醫。
李小姐吃什麼,吐什麼,大半時間都在昏沉。她知道,自己終於快死了。
生命的最後,短暫的一生,幾乎從來不笑的她,凡有清醒的日子,反而是整天整天地有微笑,快活得驚人,常招那出身鄉野的丫頭來作伴,聽說些「魂靈兒輕,能穿牆,能飛天」的村俗昏話。
念她病重,李夫人也由著她去。
連趙家老爺都聽說了她的病,登門拜訪,擦著眼角說:「李兄,小弟有一不情之請……」
那一日的黃昏,李小姐嘔了大口的血,面如金紙,忽然有力氣抬起手,指著窗邊,用極微弱的聲音說:「貓……趕走……不要傷了……雀……」
丫鬟本守在床邊,順著她的手指看去,駭然地看到,果有一隻皮毛虬結的黑貓坐在窗上。便立刻去趕。黑貓立刻躥走了。
一回頭,看到李小姐雙手垂落,一動不動,臉上似有隱約的笑意。
一探她的鼻息,丫頭嚇得兩股戰戰,立刻奔下樓去,直叫:「夫人,小姐、小姐好像沒氣了!」
李員外夫婦正在外間院子的堂上,陪坐趙家夫婦。
一聽此言,趙家二人面露喜色。
李夫人則擦了擦眼角的淚,忙吩咐:「快把小姐扶起來梳妝,親家在堂下等著了。」
丫鬟愣住:「梳妝?可是,小姐,小姐已經……」
她這才看到,大堂里竟然停了兩座棺材,掛著白與紅交纏的簾幔,布置香案,香案上擺著瓜果點心,兩側設紅燭與香燭,掛白燈籠,上有大大的囍字,似靈堂又像喜堂。
其中一座棺材是空的,蓋板開著。
李夫人見這鄉下丫頭笨呆呆的,也不理會,只叫身後:「快,上樓去為小姐換衣梳妝,扶將下來。」
她身後一列十幾僕婦,個個手裡捧著托盤,上有嫁衣、頭飾、蓋頭、紅綢,一應俱全,聞言便入院上樓。
丫鬟不知道他們要做什麼,跟了上去,卻被攔了下來。
過了一兩個時辰,竟見她們將小姐兩邊駕著,硬是「扶」了下來。髮髻已盤,珠翠滿頭,一身慘綠嫁衣,臉上撲了蒼白的粉,塗了赤紅的胭脂,唇也滴血一般,竟果然是新娘裝扮。
只是,李小姐垂著頭,一動也不動。
死者當然不會動。
趙家夫婦打量李小姐相貌,愈加滿意。
剛剛沒氣的,新鮮。愛顏色的兒子應不會嫌棄。
新娘打扮的李小姐被放進了那座空著的棺材,新郎新娘手持的紅綢,就掛在兩座棺材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