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認得它們當中的幾個。
那是他的妻妾、兒媳們夭折的孩子。
也有大臣被幾個蒼白扭曲、渾身水淋漓,半透明的女子用藻般黑髮纏住:「夫主,我在井裡,好冷……」
有人被從頭裂成兩半,腰上用布繩繫著的男子纏住,它一說話,就從裂開的腦袋裡噴出漿沫:「我們死了……在九幽……鍘刀,痛……你也貪了這麼多,遲早來陪我們……」
就連貴妃跟前,也站了兩個男子。一個青年,一個少年。他們雖然也青紫臉色,一個脖頸吊著繩子,一個七竅流血,但,卻並不猙獰。甚至,有別樣的美。
他們的蓋世俊美,與貴妃的容貌十分相似,顯然有親緣關系。並不呼痛,也不叫死之屈,只嘆息說:「妹妹,二十年前,你我離散在京城,就再也未能相見。如今人間重逢。你……你長大了……和以前不一樣了……」
貴妃一直平靜的臉色,變了。她眸中湧出淚來,伸手去夠哥哥們的手。
剛夠到,兩位哥哥作雲煙散。
那幽森的聲音說:「去!」
於是,大殿的晦暗頃刻褪去,蒙紗感無蹤。
陽光照進金鑾殿上。不屬於人間的存在盪融而散。
大臣們或跪下哀求,或憐愛痛哭,或喃喃訴說,都戛然而止。
貴妃的柔胰,穿過了點點光塵,沒來得及觸及親人的臉龐。
殿中僅剩的黑暗,就在柱子後面的陰影中。
黑廝說:「這祥瑞賀禮怎麼樣?皇帝如果有想見的,不在此世的人,我們都可以讓他見到……」
「酆都深處,我們……還為大夏皇帝……備好了……一個……好靈胎……」
他亦或者祂,嘿嘿地笑:「如果……他……死了,就用得著了。下一世,還能在這靈胎上,想起這輩子,再造修為……」
有輪迴殿「珠玉在前」,接下去,剩下的小門小派的諸多「祥瑞」,無論是貴妃、大臣們都已經不在意了。
連魏閣老都不再提怪力亂神。他們心神恍惚不能醒,時不時用目光掃過黑廝所在的陰影,神情既畏且懼,又有渴望。
只有貴妃,雖然略微恍惚,倒還能維持儀態,勉強聽完了所有方士獻上的祥瑞賀禮。
心不在焉地從所謂陶罐魚仙上掠過一眼,貴妃說:「各位獻上的祥瑞、賀禮,都與眾不同。陛下定然開懷。」
「六日之後,是陛下的生辰,將同時召開天下大比,令諸位同台論道。凡獻上了祥瑞之門派,皆可參與。論道之後,擇出前三名,陛下將親自接見。」
又說:「禮部,叫鴻臚寺備下房舍,好生款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