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鶴厲聲道:「荒唐!溢出區的存在會持續破壞人間與幽世的平衡,導致幽世溢出擴大,時日若久,常年浸染在溢出區多餘的炁里,甚至人體也可能發生異變,再也無法生活在諸表人間。幽世里有多少怪物都是這樣來的!難道城隍沒有給你們講過這樣的常識?」
朱豪呼出一口氣:「城隍爺給我們分析過其中利害。只是,很多時候,人活在世,銀錢卻比性命更重要。何況,我們家也經常身不由己……」
李秀麗冷笑:「你要真是這樣想,為什麼等朱緋也『得病』了,就願意消滅鬼怪、撫平溢出區了?無非是之前地羊鬼雖然禍害,但禍害的是欠你家錢的平民百姓。現在禍害到你兒子頭上,你才知道後悔!」
「是,我是自私自利,該死。」朱豪眼圈紅了:「可緋兒是我和丹娘的獨生孩兒,是我們心頭珍寶。他是個讀書人,平時溫和善良到近乎懦弱,從不曾害過誰,連欠我家錢的那些人,他也經常替他們懇求我免利錢……緋兒又有什麼過錯?倘若老天真有眼有靈,就讓地羊鬼沖我來!為什麼卻偏偏是緋兒遭此劫難?您、您可憐可憐他……」
白鶴聽得起了三尺怒,他是出家人,又是正人君子,不會說損話,只得長嘆:「朱公子可憐,又誰來可憐那些父母雙亡、冬夜薄衣的孩子?誰來可憐恩愛盡散、生離死別的夫婦?誰來可憐暮年喪子,凍餓交加的老人!」
朱豪膝行而前,拉住白鶴的衣裳,扯住枯松的佛珠:「大師,小人知錯了,知錯了!如今城隍爺等俱不在城內,緋兒的情況卻刻不容緩,請你們務必斬除鬼物,奪回他的臟腑,救他一命!我和丹娘一定會全力配合,我們的家業、產業都可以敗去,炁運損失亦無所謂,只求緋兒活命!」
他說:「就算不為緋兒,也為了安城百姓……」
室內一片寂然。
半晌,白鶴說:「朱豪,你不配提安城百姓。」
朱豪一怔,見他們不吃軟,心念一轉,正要以帳本上的秘密,他權勢滔天的好親家來威脅。
下一刻,白鶴道:「我們早已猜到了這些。我和各位道友早已決定,無論真相如何,都會除掉此怪。」
「不是為了你跟你兒子。而是為了安城百姓,為了本表人間,盡修行者的本分。」
朱豪面上露出涕零感激,口中不斷說「諸位高義,高義,朱某慚愧……請各位儘管施為,破家亦不敢有怨言……這是我們罪有應得……」
心裡卻鬆了口氣:還是這些自詡正道,所謂的正人君子好拿捏。就算事後得罪了安王,也可以拿他們頂事,只說這些人強行破掉了溢出區,朱家炁運大損,無法再為安王斂財……
換做縣、府城隍,肯定與那些官僚一個德行,滿口打哈哈,對此事避之不及,不肯相救緋兒。
正這時,外面有小廝過來通傳:「老爺,有京城貴客上門。」
一看見跪地的朱豪,嚇得立刻噤聲。
朱豪若無其事地站起,拍拍膝蓋上的灰,對修行者們拱手:「我已全盤托出。此後,定會誠心合作,各位有任何要求都可以提,儘快消滅為禍安城的地羊鬼。我有貴客臨門,先行一步,諸位請。」
便告辭離去。轉身時,面上哪裡還有剛才的哭哀痛悔唱念俱佳,竟然一派正經,還帶了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