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鶴到訪時,她正跟這些書精們較勁,在紙上塗王八、畫魔法少女小方,描羊與狼,試圖「嚴刑拷打」。
但書精們意外地嘴嚴,就是死活不開口。一開口只是哭。
「或許,貧道知曉這個鬼魂是誰。」白鶴聽了李秀麗形容的男鬼模樣,卻說:「他大約就是這座文昌閣的前前任主人,那位被冤為造反,九族被滅的大才子,游慎。」
「游慎出生在百年前,大夏本王朝新建立不久。他是大族游姓的嫡系後裔。祖父、父親都是一代大儒,門下弟子無數。游慎出生在這樣的書香世家,自小聰慧絕倫,過目不忘。兩歲能誦文,三歲能詩,五歲時,就能做出讓成年人都驚嘆的文章。游慎年紀越長,博覽百家,才學愈盛,極擅文學,能作好詩佳詞。他年未弱冠,就已經名滿天下。每寫一首詩,必定傳至大江南北,從王公貴族到市井平民,連放牛的小兒,都爭相傳誦。當時的皇帝讚嘆他為『大夏詩魂』。」
「只可惜,游慎雖名慎,性情與名字恰恰相反。他的祖父、父親都是非常端重守禮,講究中庸的恭謹之人。游慎卻狂放肆意,薄湯武,非孔孟。他在江南買下了一座宅子,命名為文昌閣,常親自駕著一輛牛車,衣衫不整,醉唱詩詞,遊玩山水。對功名一事,從不放在心上。家族要求他去參加科舉,苦勸他不要沉迷詩詞小道,而應聖人之言。
游慎答應了參考。他只試過一次,便一連從案首考到解元,本是人生得意之時,卻失望地說『一入考場,見本應照顧妻子之人,任妻兒苦苦供養,皓首窮經,白髮赴考;見本應頂天立地之人,壯年如蠅營,不研壯闊民生卻研細瑣八股。這是釣在天下才人頭上的一個胡蘿蔔,與我駕牛車等同。我不願為牛,更不願作牛首。』再不參加科舉。」
「皇帝聽聞他非議科舉選才的狂悖之言,對他非常不滿。所幸,愛惜游慎父、祖的為人,也喜歡他的才華,在當時的吳王力保之下,饒過了他。」
「游家也對游慎失望了,只希望他做個名士,娶妻生子,好好培養下一代。游慎卻謝絕人間女色。他不愛活生生的美人,反而愛上了一個早就死去近千年的鬼魂。」
事關她的捉鬼大業,李秀麗聽得認真,聞言,恍然,拊掌:「衛小玉!」
白鶴點點頭:「游慎就是那個近千年裡,唯一一個讓衛小玉多次現身相見之人。」
詩情動天下的狂放才子,一次遊玩西林時,松蓋在細雨中簌簌,竹下風泠泠,衛女坐在油壁車中,升出地下,身形淺淡若泡沫,車馬轔轔而至。其美在幽明之間、生死之外。
他並不畏懼衛女在地下冰冷千年的魂魄,二人一夜同游明勝湖,談論今古文章,品味世代詩詞。
衛小玉也並不在乎他刺傷人的狂傲。只用化作白骨的手,撫摸他的臉頰,說:「汝說真心話,做真心事,如今的庸俗之世,卻以真心人為狂人。」
次日,游慎再至西林。
第三日,他仍至西林,衛小玉也依舊現身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