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高媽媽痛得臉色發白。她蹲下,一摸對方腳踝,再看看高媽媽手心的血痕,便皺起眉頭,歉道:「是我想的不周到,忘了你的眼睛不便。」
撕下衣擺內側乾淨的布料,趕緊給高媽媽緊急止血。
道:「你這腳腫得,得趕緊撒些藥。否則,明個就走不了路了。我藥沒帶在身上。扶你回車上去吧?」
但剛攙扶了幾步,高媽媽又哎呦著,疼得冒冷汗。背著吧,她摔傷的腿有些僵直,拖在地上,也不便背著。
趙十三妹只能囑咐高媽媽:「你在這裡坐著。夜裡血腥味本來就容易引來野獸。你靠近些火堆,火光能驅趕一些野獸。我這就回去,拿摔傷扭打的藥來。」
趙十三妹摸黑離開,快速地返回營地,去取藥。
她離開不久,高媽媽捶著老腿,埋怨自己老來無用、技藝生疏,白白給人家趙娘子添了麻煩。
河面的風緩緩吹著,送來一陣又一陣滲寒的雜水汽的河風,忽卷一陣大風,水汽愈濃,火堆噗地被扇滅了。
趙十三妹穿過林子,卻覺四周漸有夜霧彌生,霧氣爬上脊背,她打了噴嚏,再一睜眼,轉了幾圈,竟然又回到了河岸邊。
河岸邊,不知何時,她生起的火已經熄了。
高媽媽獨自坐在河邊,幾乎雙腳半浸入河水,像一個黑色的剪影。
見她又轉回來,高媽媽問:「拿到藥了嗎?」聲音有些沉悶,嗡嗡地,似含著一口痰。
不待十三妹說話,高媽媽道:「我覺得,我們還是先回馬車邊。後生,你背著我罷。」
十三妹道:「您的腳被我碰到,不疼嗎?」
高媽媽說:「唉,我坐在河邊,被這河風吹得發冷。疼,可以忍忍。」
十三妹聽此,初時,不疑有他,點點頭:「好罷,您上來。我背您回去。」
高媽媽趴到她背上,十三妹站起來時,打了寒顫。
概因,高媽媽渾身上下居然濕透了,衣裳淋淋滴水,濕漉漉的頭髮披散下來,糊在她脖子邊,水藻般黏膩。
十三妹問:「老媽媽,你身上為什麼都是水?」
高媽媽含糊地說:「你不在的時候,我不小心摔下了河,落水後才攀爬上來。」
走了一段路,十三妹覺得背上的高媽媽愈來愈輕。
她納悶道:「老媽媽,你為什麼這麼輕?」
高媽媽說:「我老了,後生。老了之後,骨頭就輕了。」
天上無月,光線黯淡,四下黑漆漆的,林中的夜霧瀰漫得更重了。
高媽媽的手搭在十三妹的脖子邊。
十三妹一瞥,看見這兩隻手,十分腫大,又且皺巴巴的,慘白,像泡發了似的。
她問道:「老媽媽,你的皮膚怎麼變得又腫又白?」
高媽媽湊在她耳邊,口中呼出的氣,全吹在十三妹耳朵里,寒意徹骨。
「好後生,那是因為我落水時,泡的有點久。」
此時,十三妹已經背著高媽媽出了這片林子。
天上不知何時,終於又隱現一點弦月,被釘在如墨的夜幕上,拋下幾縷慘澹灰白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