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蛟伏在江水之下,扭動軀殼,一呼一吸間,仿佛它變成了這條莽莽大江,它的每一鱗片,每一根鬃毛,都是大江的一條支流,一處湖泊。
原本靜謐千年的大江「活」了。
一瞬間,它遙遠雪山之下的源頭之水變成了與妖蛟頭顱般的青灰色,散出腐臭。流經江南、中原、西域的所有碧波,都轉為了深黑色,腥不可聞。
大江幾乎化作一條匍匐在人間陸土上,靜靜腐爛的黑色長蛇。
不知道多少人看到一瞬間變色的江水,在大周的國土上發出驚呼。
數不清的、慘白透明的死魂靈們,乘著漆黑波濤,浮了上來。仿佛是鑲嵌在鱗片上的一張張人面瘡。
它們虛幻的面容,麻木而呆滯,男女老少,各族之人,皆有。仰頭髮出尖利的呼嘯。一時,大江南北,萬里同沸騰。
大江洞天,開!
妖蛟根本不想與這龍女近身纏鬥,亦或實打實的鬥法,只想出立刻斃命,免得她再化龍逃脫,或再有傷它的機會。
不惜耗費體內的大量法力,調動整個洞天,抬起猙獰的頭顱,朝著那與恢弘洞天相比,顯得微渺如螢火的清光,張口吐天憲:【枯!】
令降,原本咆哮的江水,忽然回落,仿佛一下子泄了氣,開始緩緩水位下降。
渡船上,書生呂岩大叫一聲:「啊,我、我的手!」
他的皮膚,竟從青春鮮潤,驟然間快速蒸發,不斷枯癟下去。他的頭髮也在急轉灰白。身體從方才的強健,立變虛弱……
而在變化的,不止是他一個人,全船,乃至在大江洞天之內的所有生靈,都覺到了深深的虛弱,仿佛與江同休。
每一年,四季輪迴,江要泛濫,要枯乏,年年如此,代代如此。
在大江洞天之中,充斥著無數人對此的認知,凝成了規則之一:「枯」。
任你劍勢滔天,任你修得不俗法力,任你能魚龍變化,在洞天之內,亦要遵守大江的「規則」,受它之枯,亦受它之泛。
至於那麼大一個洞天開啟,其他被「枯」影響的生靈、凡人怎麼辦,在江側駐軍的狄人會不會有意見,在李秀麗出劍時,便覺神魂不寧的蛟龍根本不在乎。
就算狄人有意見又如何?它是附屬於地煞觀的一個陰神門派弟子。
狄人在狄州侍奉地煞觀久矣,早該知道,修陰神者,首重自身。自己的性命遭遇威脅時,誰的性命、大計不能拋?
空中,那團清光亦受「枯」的規則影響,晃了一晃,光芒漸黯。
妖蛟大喜,心道,等會吃了龍女的屍首,不知能不能助它修成真龍。
它根本不信,一個半步化神,縱有奇術在身,焉能在它這一擊下逃生?
洞天隨蛟龍的意志與這一劍為敵。
由數不清的人聲呢喃著匯聚的聲音,欣喜若狂水系潤澤田野,悲痛欲絕看著家園被淹沒,無助憤怒地質問為何枯竭乾旱……
喜笑怒罵,千種情態。
生老病死,萬般絲縷。
皆與「枯」、「泛」相連……
他們拜江若神,希望它垂憫,或與生機,或與財路,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