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瞧我,又把這事忘了。」聽見這話,李恕看向李熙的眼神,驟然軟和下來,倒真有幾分疼愛幼弟的意思在。
李恕說:「有人陪著一起當受氣包……不不,不對,五哥的意思是說,有弟弟的感覺真好,六弟別怕,左右是順路,五哥陪你一塊腿兒著去。」
李熙憋著笑,恭敬不如從命。
這個李恕,還真挺有意思的。
十六年長在邊關,怎可能不會騎,不過是用藥物抑制著身體生長,裝成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罷了。
說話的功夫,太陽越升越高了,路上行人漸漸多起來,李恕牽著馬,偏頭和李熙沒話找話,說:「六弟,聽說父皇讓你查案子,你如果缺人手,可以問我要。」
李熙連忙道謝,搖頭說:「有勞五哥掛心,我有人手,裴掌印把他的人借給我了,我今天進宮,就是為了問他要小牌。」
這話甫一出口,李恕的臉色當場就有些不對。
「誰?裴懷恩?」李恕皺眉說:「你怎麼跟他混在一起,他是什麼樣的人,你可知道?」
李熙想起那些傳聞,垂首說:「略知一二。」
李恕大力拍著他的肩膀,恨鐵不成鋼,說:「不!你不知道!他這個人毒得很!他是來報仇的!」
李熙聽得眼皮一跳,被拍得往旁邊矮一下肩,轉頭說:「這倒不曾聽過。」
李恕見李熙茫然,便側首湊過來,神神秘秘地問:「六弟,你可知——我這名字里的恕字,是怎麼來的?」
李熙募然抬眼。
走路太慢,還得一會才能走得到,李熙跟著李恕慢悠悠晃進巷子裡,聽李恕給他講。
原來二十年前,那場貪污案的規模遠比他想像中更大,總共跨時六個月,上下牽連達一百餘人,其中涉案官員貶的貶,殺的殺,禮部更是從頭到尾都換了血。就為著這事,承乾帝氣得大病一場,直到李恕出生,方才好轉些。
恕,即為寬恕,饒恕之意。自此以後,誰也不敢再提那樁案。
說到此處,李恕不免停頓。
李熙看得出來,即使如李恕這般健談活潑之人,在談到當年那樁大案時,都會變得有些沉悶。
行走間,前方的巷道越來越窄,磚牆越來越高,兩個人的身形漸漸被陰影籠罩,明明抬頭就能望見天,卻沒來由地渾身發冷。
外面的陽光很溫暖,但照不進這條僅容兩人並排走過的狹窄巷道。
沉默地行走。
侍從很有眼力見,遠遠的吊在兩個人後面,沒再往前湊。
良久,李恕終於又再開口,連連搖頭說:「……所以你聽明白了麼,六弟?」
「全家上下十一口人,有的被殺了,有的死在了被流放的路上,自己也成了殘廢,終身背負罪臣之子的惡名,受人欺辱、唾罵。」李恕說:「換成是我,我就乾脆找個地方把自己吊死,眼不見心不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