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熙連忙起身。
李熙說:「廠……」
裴懷恩懨懨擺手,說:「六殿下不必多禮,你是主子,長話短說吧。」
承乾帝昨夜在御花園吹了風,病得更重,眼下正咳嗽。
李熙明白裴懷恩的意思,便坐下來,說:「廠公,我來要小牌。」
裴懷恩說:「嗯。」
搭著話兒,左肩稍稍往李熙這邊傾,玉白指骨抵著下頜,語帶笑意地又問:「六殿下用過早膳麼?」
李熙愣了一下,如實說:「不曾。」
裴懷恩便吩咐身旁站著的福順,說:「去,給六殿下端盤果子來,別餓著他。」
福順心下瞭然,應聲退下了,臨走不忘把殿門關上。
這回殿內便只剩下裴懷恩和李熙兩個活人了,一片寂靜中,李熙沒再開口,只是不動聲色地觀察著裴懷恩。
裴懷恩是由欲.望澆灌出來的一身艷骨,行走坐立間,無時無刻不在散發著欲的氣息。
各式各樣的欲。
肉.欲,權欲,貪慾,奢欲……在過去的十數年間,裴懷恩似乎早已將自己徹底地浸在了這些欲.望中,將自己化成了欲.望本身。
可這欲里沒有愛,更沒有一丁點暖意。
正如此刻,李熙看見裴懷恩斜斜地軟在梨木椅子裡,面龐冷白,僅有的一點血色也全燒在了眼角,呼吸又緩又輕,胸膛幾乎是沒起伏的。
裴懷恩簡直不像個活人,甚至不像個人——當這種光怪陸離的念頭忽然出現在腦子裡時,李熙默然垂眼,不敢再看了。
陽光從門縫漏進來,打在小桌上,在桌案中間劃出一道涇渭分明的細線。李熙把茶盞擱回桌上,聽裴懷恩說:「六殿下想通了,肯吃我的果子了?」
李熙便裝作畏懼地點頭。
究竟該怎麼做好一把稱手的刀,在來這的路上,李熙已然細細想過。
一把好刀要鋒利,卻又不能割傷持刀的主人。眼下裴懷恩要用他,他便該順勢示之以慧,授之以柄,讓裴懷恩既能看到他的鋒利,也相信他的安全。
聰慧,沉默,溫順,貪生怕死,再沒有比他這種半大孩子更好拿捏的人了。
這麼想著,李熙便當先說:「總要結案的,我沒人手,已經顧不上什麼了。」
裴懷恩只管笑吟吟地聽,腦袋往後枕在椅背上,闔著眼不看他。
裴懷恩說:「六殿下放心,我會讓你結案的。」
福順還沒回來,裴懷恩嘴上答應著,卻並沒有真的卸小牌給他。
等待的過程總是很漫長。半晌,李熙斟酌再三,又轉頭問:「廠公,若這案子查不完,我還能活麼?」
裴懷恩聞言睜眼,細白頸子沒轉,只拿眼尾興味盎然地睨他,說:「六殿下說的什麼話,不會查不完。」
李熙咬一下唇。
看來裴懷恩果然已經為他準備好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