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一時有些緊張。
許是因為察覺到危險,剎那間,幾個轎夫都安靜的一動不動,李熙則懊惱地低下頭。
李熙能感覺到裴懷恩正在細細地打量他,從頭到腳,不肯放過他任何一個小動作,就像正在心裡默默地考慮他方才是不是故意。
萬幸李熙剛剛真不是故意的,倒也不必偽裝。
半晌,裴懷恩因為從李熙身上的確沒看出什麼破綻,態度才又轉好。
「小殿下辛苦了,也罷,殿下初入京都,對這京中的瑣事不甚明白,倒也情有可原。」
裴懷恩一邊說著,一邊把手上戴的祖母綠扳指卸下來,拋給了李熙。
「去吧,去問菜品,這頓飯不必小殿下請,從前多有得罪,就當是我向小殿下賠罪了。」
嘴上說著要賠罪,神態卻還是一如既往的懨懨,連點恭敬樣子也不想裝。
李熙鬆了口氣,沒推辭,當下就接了扳指揣懷裡,記吃不記打,重新精神抖擻地支棱起來。
和大滄數不盡的冷眼相比,現在這點微不足道的尊卑倒錯根本就不入流,李熙一點也不介意裴懷恩這麼怠慢他,甚至有點高興不用再自己掏錢。
李熙說:「好!廠公出手大方,使我不敢不承情,這就讓他們去炒一本食單。」
李熙這邊話音剛落,這回換裴懷恩噎住一下。
但是下一刻,當裴懷恩再想開口,一抬眼,卻見李熙早就已經興沖沖地跑進樓子裡。
活潑又咋呼,像只剛在泥巴里打過滾,被踩到尾巴就叫,但也僅僅就只會叫的小貓崽。
不知怎麼的,裴懷恩看得愣了下,倏爾忍俊不禁。
是了,不論這李熙平日如何刻意的做小伏低,膽怯哽咽,兩年的俘虜經歷,好像並沒有把他身上這股子旺盛的生命力真正消磨掉。
這是他在大漠黃沙里生長出來的狡猾和野蠻,不經任何修飾,是最熱烈的,最沒約束的,和晉王身上那種令行禁止,強悍威武的殺氣又有很大不同。
或許……或許日後也不必再讓李熙對承乾帝哭淑妃。裴懷恩支額琢磨著,還記得淑妃當年剛進宮時,也是這樣的毫無拘束,活潑可愛,只是後來欽天監事發,淑妃被迫與自己的兒子骨肉分離,才漸漸笑得少了,以至於讓在宮裡頭伺候的人都快記不起她笑時是什麼樣,每天只見到她垂淚。
但若細細想來,李熙雖然哭起來像淑妃,卻是像後來那個生了心病的淑妃,換在十八年前,淑妃明明是最愛笑、也最機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