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
為什麼直到現在,眼前這個一隻腳已經踏進棺材裡的人,還能與他如此氣定神閒?這個人的底氣到底在哪裡?
不知怎麼的,裴懷恩能隱隱感覺到承乾帝是在故意激怒他,但他控制不住,他滿心滿眼,都是怎麼才能讓承乾帝死不瞑目。
於是裴懷恩便什麼都顧不上了,他低頭望著承乾帝,笑容古怪。
「……」
「……誰說我沒有學到?」驀地,在這滿室寂靜中,裴懷恩彎下腰,伸手撫上承乾帝如老樹皮一樣乾枯的臉,笑聲忽而變得繾綣。
「皇上今日找我來,難道就是為了不疼不癢地諷刺我幾句?」裴懷恩溫聲說,「是啊,皇上給我的總是好東西,無論是這萬世罵名,還是九族盡滅,我總得回報。」
承乾帝異常平靜地看著他,等他繼續往下說,就像早猜到了他說不出什麼好話一樣。
但承乾帝的這種反應讓裴懷恩很不滿意,時隔二十年,終於能在仇人面前肆意卸下偽裝的快意,令他一時有些忘形,沒注意到這高陽殿內其實不該這麼安靜。
承乾帝把所有伺候的人都提前支開了,只等裴懷恩來。承乾帝太了解裴懷恩,早就知道裴懷恩的這張嘴有多毒,更要緊的是這裴懷恩如今手握重權,就算真在百官面前把他殺了,也能全身而退。
但是好在,裴懷恩現在還不夠了解他那個看似很好說話的小兒子,至少沒他了解。
換句話說,承乾帝從不相信裴懷恩這種人能真的向善,所以他要在自己生命的最後時刻,讓某些人清楚看到裴懷恩的真面目,從而彼此離心。
都說一山不容二虎,還是那句話,若閹黨不除,長澹又怎能真的安寧。
但或許是報應吧,百密總有一疏,承乾帝儘管已經做好了要被裴懷恩冷嘲熱諷的準備,卻未料裴懷恩會忽然話鋒一轉,笑容戲謔地對他說:
「……對了,皇上想見你那六個兒子麼?」
「不……不對,現在應該是五個了。」裴懷恩撩袍坐在承乾帝身側,不緊不慢地給他講,「想來皇上還不知道吧,外面那些流言是真的,晉王原是莊娘娘與夏老御醫的孩子,不是您的種。」
承乾帝一瞬睜大了眼,氣得嘴唇哆嗦。
「你……你休想誆騙朕!那些都是老五的算計,是老五為了離間朕與熙兒編出來的瞎話,你當朕不知道?!」承乾帝五指扭曲,用力攥緊身下軟被,仿佛受到了極大的侮辱,「日子……日子對得上,莊嬪怯懦無趣,哪來這麼大的膽子騙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