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熙總有一種能令別人原諒他的本事,即使明明知道他犯了錯,或是知道他在無理取鬧。裴懷恩緊緊盯著他,叫他慘白如紙的臉色鬧得恍惚。
對峙。
半晌,毫無意外的,更愧疚的人變成了裴懷恩。
「……是我的錯,我或許從一開始就不該將你牽扯進來。」裴懷恩垂了眸,刻意避開李熙燙人的視線,「不過我早就沒輕看你了,更沒有故意羞辱你。」
「李熙,閣老說得對,你有一顆七竅玲瓏心,聰慧,又慈悲,在很多方面都做得比我好,眼下這場勝利,是你靠著自己花心思贏回來,而非靠我讓你。你其實早贏了,在很多時候都贏了,我比不過你,也已經再沒有什麼東西能教你,從今以後,你坐在這個位子上,該學的是如何治國理政,福澤萬民,你的老師該是楊閣老,不該再是我這個受萬人唾罵,手段陰詭的奸佞了。換句話說,今後就算沒有我,你也能做得很好。」
李熙不聽,眼見這條路走不通,便立刻換了條路走,當即話鋒一轉,胡亂抹掉自己臉上的淚。
「好吧,就算我能做好這些,難道你不想再看一眼這世間,不想看我會把它變成什麼樣?」李熙口舌乾燥,抓著裴懷恩衣袖的手指微蜷,指尖略微泛紅,「再者你現在對我說不想活,究竟是你自己真的不想活,還是因為不想自己的籌謀功虧一簣,亦或是覺得將我害成如今這副模樣,問心有愧?」
這次真是一針見血了,裴懷恩被李熙說中心事,難得的沉默下來,素來幽深的眸子裡泛起一絲窘迫。
李熙見狀大喜,忙趁勝道:「裴懷恩,你聽我說,如果你是害怕閹黨除不盡,我已有辦法了。」
「還記得李恕當初種進你身體裡的小金傀麼?眼下十七花費重金,總算又買到了一隻,十七已經同我說過,只要你想活,他自會找到合適的人替代你,只是你從此得改名換姓,還得改掉你這張臉……」
頓了頓,趕在裴懷恩出言拒絕前,緊接著又說道:
「……不過這也沒什麼的是不是?橫豎眼下冤案已翻,你父得以昭雪,你身上的擔子也沒了。你……你從前不是總跟我說你想死麼,這好辦,我們就讓『裴懷恩』這個人去死啊,而你裴容卿,你完全可以重新開始,你可以去科考,去做官,可以去做一切你幼時想做的——難道這還不值得你動心?」
裴懷恩果然有些躊躇,但是說:「原來是十七找到了你,我早該想到的。」
李熙不願再隱瞞,即刻就點頭。
十七做事有自己的小心思,此番找到李熙,將自己從王陵中刨出來的屍首帶給李熙看,是想提前打探李熙的態度。
十七不是神仙,縱使有顆救人的心,也很難保證自己在接下來的所有步驟中都不出錯,但是如果李熙願意配合他,可以對他暗度陳倉的行為睜隻眼閉隻眼,那麼一切就都好辦。
當然了,十七在和李熙把話說開後也坦言,其實無論李熙最後怎麼想,他都會出手救人,只是若李熙真與他翻了臉,他可能就會救得比較艱難些,甚至救不出來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