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的經驗告訴他,如果他足夠有用,這個人就可能不會丟下他。
湛雲葳沒想到他會這樣做,也沒料到一個八歲的孩子,會有這樣的身手,當她聽到箭矢入肉的聲音,心裡一沉,生怕看見眼前的景象坍塌,越之恆就此死去。
還好眼前仍是無邊無際的暗河,她咬牙,將身後滑落的越之恆帶到身前,與他一同往暗河下潛。
*
越之恆醒來的時候,血月再次出來了。
又是一個黑夜,已經一天了嗎?
他以為自己會死,或者失去價值了會被丟下,沒想到卻是好好的。血紅的月光照在暗河上,他發現自己趴在一個清瘦的背上。
那人背著他,在夜晚的罡風下一路前行。
她結的唯一一個結界印,護在他身上。
到處都是刺鼻的血腥氣,越之恆垂眸看去,才發現身下這個人,已經遍體鱗傷。
這就是從暗河中活下來的代價。
越之恆眼神冷漠平靜,抬起自己的手,手上分明沒有半點傷口。他的體質特殊,幾乎可以免疫一切邪氣,那些邪氣箭矢,射入他的體中,對他沒有傷害。
卻沒想到這樣的伎倆,真能騙過身下的人。
她沒有丟下他。
為什麼,渡厄城裡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人?
越之恆發現背著他的人走得搖搖晃晃,幾乎辨不了方向,他低聲道:「你看不見了?」
他不動聲色拿出自己藏在發間的一枚毒針,冷冷對著她的脖子。
就像當初在大船中,告訴啞女的那樣。
他們這樣的人,永遠不可以相信任何人。這世上,只有自己才可靠。
他永遠不要像同伴那樣,愚蠢地交付信任,最後被做成人皮鼓,或者任何一樣法器,還只知道流淚。
卻不料身下這人嗓音沙啞,悶聲道:「嗯,不過你別怕,很快就能出去了。」
她喘了口氣:「原來瞎眼是這種滋味,好痛。也不知道後來你……怎麼忍下去的。」
越之恆手中的針,堪堪頓在湛雲葳脖頸後的肌膚。
光暈漸漸明亮,月華甚至壓過了血月的光。
那人笑道:「喂,小邪物,你還沒見過靈域吧,你抬頭看看。」
越之恆抬起頭,從沒想過,有人背著他,走過死亡之地暗河、完成了他年少時的夙願——
走出渡厄城,到靈域那邊去,去看看真正的月光。
夜風又冷又涼,身上的結界溫暖如斯。
兩界交匯另一頭,天上是一輪皎潔的月。原來世間並非所有的月色都是猩紅,它可以那麼潔白,那麼柔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