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在寒冬夜前被撿來,如此脆弱,只需離開人,就會死亡。
他們也一樣。
在那個漆黑的夜晚,撿到奄奄一息的貓時,她很輕聲問父親:「天底下是不是還有很多這樣的貓,很多這樣的人?」
父親摸摸她腦袋:「嗯。但你可以先救一隻。」
可她並沒有救下。
宣榕感覺五臟六腑都被一隻無形大手狂攪,四肢百骸都是傷筋動骨的痛。
胃部灼燒,腹部撕裂,頭痛如麻。
這場大病來勢洶洶,宣榕到最後水米不進,甫一進食,就嘔吐不已。
有天夜晚,她燒得迷迷糊糊,問守在床邊的父母:「爹爹,我不懂,他圖什麼呢?」
父親遲疑問道:「……誰?」
宣榕輕聲道:「蕭閣老。他對如舒公一直和和氣氣的的……而且,他已經位極人臣,有女封妃了,不是嗎?在胸口捅那麼多刀,不痛嗎……」
她說的斷斷續續,念叨了很多。
父親本想斟酌開口答她,卻見她又沉沉睡去,只得作罷,良久,一聲長嘆。
這場病太醫院也束手無策,最後,還是護國寺住持慢悠悠來轉了圈,給了句「心病還須心藥醫」,又把他雲遊四方的師弟給扯了過來。
那位年逾九十的邱明大師發須皆白,宣榕和他聊了小半天,半夢半醒間,聽到外閣里老僧說道:
「老朽帶她去看一看紅塵,不走遠,在最繁榮富饒的江南。這偌大塵世間,多的是生死離別,也多的是無能為力。殿下,您二人將郡主護得太過,也並非好事。陽生陰,白生黑,人有貪嗔痴念,陰暗處也是眾生。而且,姑蘇寒山寺也可養病,您二位放心。」
她瞧見屏風另一側,朦朦朧朧的,父親握住了母親的手,輕聲說了幾句話。
不知過了多久,母親輕而又輕道:「可。」
在離開望都前,宣榕再次取下了掛在牆上的「藏月」。即便仿製,也寒光凜冽。她默不作聲地將彎刀鎖扣鎖住,系在腰間。
去了江南。
*
十一歲的她,尚且不能握住整個刀鞘。
十三歲的她,默不作聲鎖了彎刀。
如今,數年過去,宣榕掌心也大了不少,至少,能熟練耍出一個漂亮刀花。
她沉吟片刻,打算過幾日給耶律堯送去——
看他念念不忘,想想也知道這母親遺物對他而言,有多重要。至於他當年假死之後有何際遇,為何沾了琉璃淨火蠱,她雖有好奇,但也不便多問。
只能隱約復盤出他當時考量。
若真隨兩個哥哥一齊回北疆,必定死路一條。不如先脫身,再從某個部落突破,逐個取信,招攬自己勢力,才有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