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榕「咦」道:「你姑蘇話地道得緊哩。」
爹爹是姑蘇人,祖籍此地,她都沒他口音地道。
「現學現賣,說不定哪天我就離開姑蘇了。」少年活動了下右手,忽而道,「……他污衊你,你不用自證的。」
宣榕問道:「……嗯?你是說蔣屠夫嗎?」
少年頷首:「自證會陷入泥淖,最好的結果也無非『自身無罪』。與其如此,不如痛責對方,把他過錯攤到明面,會比竭力撇清
自身要管用。」
宣榕沉吟道:「那我……方才應該咬著他殺人不放嗎?」
「對。」少年抿了抿薄唇,「說他賣肉缺斤少兩,說話顛三倒四不足為信,說他橫行鄉里,今日也是來敲竹竿。把你自己摘出去。」
宣榕想了半晌,失笑:「確實。」雖然不知少年為何對這種心術門清,但他不畏強勢,見解獨到,宣榕起了幾分結交心思,微笑問他:「不知郎君何名?」
少年道:「我沒有名字。」
宣榕神色一頓,輕聲問道:「沒有名字……?為何?」
少年輕嘲道:「父母死得早,沒給取名。這世上無名無姓的人多了去了,渾渾噩噩活著有什麼不好。你管我們這群人幹什麼?」
宣榕默然,許是想到什麼,揉揉眉心,緊抿唇瓣不說話了,轉過身收拾廢墟一樣的藥攤。
她情緒不佳,肉眼可見的低落。
而少年觀看片刻,終是輕嘆口氣,幫她一塊整理,他單用左手,也麻利輕快。整理半晌,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去不去看夜行龍。」
端午龍舟在白天熱火朝天,而所謂夜行龍,則是長船畫舫,照燈夜行,在臨河處夜遊而過,仿若蛟龍入水。
對於只見兩面的陌生人而言,這種邀請可謂突兀,宣榕拒絕的話還未出口,少年就隔著白衣寬袖擺,圈住她手腕,將她扯出這堆廢墟:「走。」
運河萬商雲集,夜燈繁華如織。與凋零的小巷是兩種顏色。說回來,望都和天底下其余城郭,也仿佛不在一個世間。
運河上已有了船,吐氣如霧,繚繞的煙氣里,光影閃爍。宣榕在擁擠的人潮里走過,人來人去,只有前方少年人背影不變。
臨水的街道旁擺了許多攤販,富庶之地都會做買賣,趁著人多,將自家上好的貨物拿來,擺得琳琅滿目。若是生意好,一天能頂一月。
一眼看過去,首飾木刻、鍋碗瓢盆、衣裳布匹,吃穿用度無所不包。
忽然,宣榕看到了什麼,輕輕掙脫了腕上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