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裡的鎮痛藥物有很多,杜冷丁、地佐辛、嗎啡、美沙酮、芬太尼……」虛影緩慢地報著一個個令人陌生的藥物名稱,「但無論什麼藥,都不能阻止人走向死亡。」
病人的身影倒映在他白色的瞳孔里,他臉上神色悵然,竟有種悲憫的神性。
虞荼沒說話,他只是靜靜地看著虛影。
虛影好像也不是要他說出什麼感受,做出什麼評價,他只是在做一件很簡單也很純粹的事———帶著虞荼看一看。
他們離開了一樓,沒有坐電梯,而是爬樓梯往上走,樓梯間裡隔一段距離便能看到一個簡陋的地鋪,棉被上鋪著床單,放著枕頭,隨意堆成一團的被子上擱著餅乾和水壺,有的鋪蓋乾淨,有的鋪蓋很髒。許多人生活的痕跡聚在一起,即使樓梯間通風狀況良好,也依舊有股難聞的味道。
二樓和一樓的狀況差不多,三樓的樓梯間裡,他們聽到了哭聲。
有人蹲在樓道里,剛剛掛斷了電話,抱著腦袋咬著嘴唇,死死壓抑著痛哭的聲音,那種小聲壓抑的絕望甚至讓人模糊了性別,好像是許許多多個曾在樓梯間裡哭泣過的身影重疊在此刻。
「躺在醫院裡治療的,都是家人砸鍋賣鐵也不願意放棄的。」虛影說,「有的人傾家蕩產,卻人財兩空。」
他們在這棟樓里呆了幾個小時,卻見到了許多場景,有病人的呼吸在這一刻停止,與世長辭;有病人的情況惡化,被推進搶救室;有人日復一日地交著天價的治療費,最後被帳單壓垮;有人在輕描淡寫的聊天中,選擇了放棄後續治療出院回家……
醫院是人世間最痛苦的縮影。
「我最不喜歡這棟樓。」虛影說,「但我沒有任何辦法。」
它是生和死之間的交界線,是希望與絕望的合集。
「整整十八年,沒有人能看到我的存在,也沒人能聽到我的聲音。」他說,「謝謝你。」
在ECOM附近對視上的時候,虛影以為只是一個巧合,直到病床前,這個神秘人精準地抓住了他的手腕,阻止了他救人的動作。
十八年來,第一次有人能觸碰到他。
原來人的體溫……是熱的。
他本來以為拉著人四處走會被拒絕,會被疑問,他也準備好了解釋,卻沒想到被無聲地縱容。
他們在醫院裡走的時候,他碎碎念的時候,一轉頭就能看到有人跟在他旁邊,雖然沒說話,但總覺得他有在認真聽,認真聽他所說的每一句話。
好像他們是闊別許久的朋友,只是今日才見面。
他喜歡這種感覺。
虛影說:「你沒什麼要問我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