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用這麼難過的眼神看我啊……」藏生忽然傾身戳了戳不夜侯的臉頰,讓他的嘴角向上揚,「我是仁心醫院的靈,這都是我該做的。」
如果醫院的牆壁能夠記錄,在無數個難眠的夜晚中,牆壁所能聽到的祈禱與哭泣,大約勝過任何一座教堂、任何一間寺廟。
生與死的鴻溝前,生命脆弱得就像浮游或泡沫。
在藏生眼中,他唯一的朋友沒有因為他戳他臉頰的動作而笑起來,他鏡片後的眼睛裡好像承載著許多東西,厚重、壓抑、好像他整個人都被困住,沒有半點掙扎的餘地。
藏生不懂,可他卻為他的朋友感到難過。
藏生抓住他的手,輕聲道:「我帶你去其他地方,好不好?」
半透明的靈簡直有些手足無措,他只能拉著他的朋友穿行在看不見他的人群中,然後一直到醫院最高樓的最高層。
他們輕而易舉穿過落了三層鎖鏈的鐵門,鐵門後是寬闊的天台,天邊的太陽正在西墜,將雲彩染得絢爛無比。
「我最喜歡來這裡。」藏生說,「可以看到醫院外。」
從這裡放眼遠眺,占地面積極大的醫院外是四通八達的馬路,紅綠燈前停著長長的車隊,有人在過馬路,有人在路邊攤上吃東西,有人在散步,有人在聊天……熱鬧的聲音飄得很遠,是和醫院沉沉死氣截然不同的活潑生機。
*
「汪嗚?」
小灰發出一聲茫然的叫,然後得到了一個溫柔的摸頭,但摸他頭的人又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好像遇到了什麼難解的問題。
小灰無聊地伸出爪子去勾那垂下來的鏈墜,卻聽到鏈墜的主人輕聲自言自語:「我想請他喝一杯茶……」
茶館的契約有兩種,一種是結善緣,一種是結惡緣。結善緣需要以茶為引,結惡緣則百無禁忌。
「……汪?」
小灰不太明白,只是請人喝茶為什麼要這麼糾結。
虞荼有一搭沒一搭地給小灰順著毛:「你不懂……」
在確定藏生是醫院的靈後,虞荼就知道那些淺白夾金的光點是什麼了,淺白是藏生有形後自帶的生機,細微到快看不見的碎金,是他救人的功德。
他固然可以請藏生喝茶,與他結善緣,彌補他的虧空,但前提是,他再也不能出手救人。
每溢散一個光點,他的生機就消失一分。世間的命運就如能量一樣恆常,干涉誰的命運,就要背負誰的因果。
哪怕因果線細微到忽略不計,可常年日積月累下來,他已在繭中,再難脫身。
虞荼又嘆了一口氣。
這是他開門到現在,最最糾結的一次。
小灰已經放棄了去撓鏈墜,轉而去拱他的掌心,它總覺得虞荼的掌心裡有股說不出的熟悉香味。
小灰樂顛顛不知愁地持續拱掌心,虞荼終於想起來被他遺忘的東西———他收起來帶走的不化骨粉末。
「又不是真正的小狗,鼻子怎麼這麼靈?」虞荼戳了戳小灰的腦袋,戳得它差點從虞荼膝蓋上滑下去,「不化骨粉末我還有用,暫時不能讓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