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選擇了她。
[鏡]說諦長卿不適合坐在這個位置上,他本身就已經足夠冷酷,如果進行天賦轉化,只會是一場災難。
結果出來的那一天,她和諦長卿見了一面,諦長卿臉上那個奇怪的笑容,她至今還記得。
他說:「江絳,你遲早會變成和我一樣的人。」
變得一樣冷酷,一樣無情。
在面對抉擇的時候,將所有人都置於天平之上,做出最優解。
那個時候的她剛剛提前畢業,聲名遠揚,意氣風發,打敗了許許多多年齡各異的候選人,又打敗了這個她一直以來視為對手的人。
她堅信在她的努力下,這個世界會變得更好,所有人都有光明的、幸福的未來。
但很快……她就不這麼想了。
天賦轉化過程中的痛苦回想起來還能讓肌肉顫慄痙攣,但比轉化更難熬的,是意識中的選擇。
她的意識告訴她想要選擇保全的方案,想要努力讓所有人都能活下來,但她的天賦理智而冷靜地告訴她———不可以這樣做,為了一個可能增加不必要的傷亡,是不對的行為。
就像那個著名的電車難題,兩輛同時開過來的車,一條路上躺著一個人,另一條路上躺著一群人,決定閘門的柄,正握在你手中。
是殺一人救一群?還是殺一群救一人?
沒有兩全的方法,怎麼選擇都只會痛苦。
她經歷了無數次這樣的痛苦,每一次的感受都比上一次更強烈、更深刻。
她並不是最與[鏡]契合的人,所以【烽火相連】的天賦並沒有完全轉化成功,她仍舊殘留有一部分自己曾經的天賦。
每次將死去戰友的檔案存進那所恢宏冰冷的檔案館時,曾經的天賦都會讓她在夜間做夢。
她總是會夢到死去的戰友最後一次失敗的檔案經歷,她是旁觀者,旁觀了一出出絕望的死亡。
二十年間,她送走了上千位戰友,有人死在和異獸的搏鬥里,有人亡於處理怪異的途中,有人遭遇了通緝榜上的人被殺害,有人為了讓其他的戰友逃出來,而選擇了自我犧牲……
異處局有記錄「黑歷史」的傳統,這些記錄了「黑歷史」的留影石,同樣被存在檔案館中。每年都會有新人走進這間檔案館,查詢遇見過的相似的案例,來制定計劃,減小傷亡。
那一份份檔案報告裡,有的撰寫人已不在人世,但閱讀這些報告的時候,他們被別人所認識,所記住,又活了過來。
江絳處理完公務不出任務的時候,總是喜歡呆在檔案館裡,她會翻一翻那些故人的報告,再去翻出對應的「黑歷史」留影石。
留影石里的人好鮮活啊,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好像就在身邊。
「老大!」
「江局!」
「江絳姐姐!」
……
她總能聽到很多聲音。
但這些聲音的主人,面容也在時間的流逝中漸漸模糊。
留影石是會磨損的,就像用電子產品拍下的照片,時隔多年之後再去看,就會發現人像模糊,細節不清晰,朦朦朧朧,如霧裡看花。
時間會帶走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