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猙獰詭異的紅慢慢轉成溫柔模糊的白,如果從上方看,便能看到發光的白色漸漸侵染整個陣法。
汗水從虞荼額頭上冒出,沒入鬢角,又順著臉頰緩緩下滑———翻轉這個陣法比構築這個陣法的消耗大了十倍!
斑駁的白色石磚地面上傳出宛如腐蝕一般的滋滋聲,已經褪為白色的線條好像活了的游魚,靈動而自然,虞荼之前停下來推衍時如果不強行扭轉自己的觀念進度就會卡住,但現在,一切都順利到極點,仿佛這個陣法天生就該是這般模樣。
這是件好事,又不是件好事。
陣法還剩一圈顯眼的紅,但白色的線條無論如何也無法閉合———再怎麼壓榨己身,虞荼也要撐不住了,他最近得到的所有能量都已盡數傾到了陣法中。
兩種顏色陷入漫長的拉鋸,最後紅色悍然反撲,翻轉陣法構築失敗,從未有過的恐怖反噬爭先恐後向虞荼撲來!
這一霎,心口的劇痛讓虞荼無法呼吸,大量的鮮血從他身體裡湧出來,融入到身下近乎崩潰的陣法中。
虞荼試圖強迫自己保持精神,但眼前的世界卻天旋地轉,紅白交織的陣法、陡然暗下來的天色,意識上蜂擁而至的衝擊……
於是不夜侯臉上的血色盡數褪去,成了紙一樣的蒼白,血沒有止住,還在源源不絕地從他身體裡流出,又被半崩毀的陣法吸收殆盡。
他輕飄飄地昏在了陣法的中央。
在鮮血的緩和下,紅與白達成了一種詭異的平衡,它們交織糾纏著,泛起隱約墨藍色,恍惚之間,有海浪拍岸的聲響。
*
顧鴻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裡他好像化成了一尾白魚,在無邊無際的藍黑色海洋里遨遊,沒有日月,沒有時間,只有無盡的孤獨。
他擺動著尾巴,在遊動的過程中,看到了許多不可思議的景象———
雪花從地面飄向天空,成為無拘無束的雲朵;成熟的果實越縮越小,搖身化作綻開的鮮花;走路的老人拄著拐杖,在陽光里成為蹣跚學步的孩童……
他聽到無數告別的聲音響在耳邊,他聽到新生兒化為不存在的泡沫,他聽到時間在倒退,一直退向不曾有過紙面記載的時光。
他聽到風穿過茂密的枝葉,他聽到歡樂的他、聽不懂的語言,他感受到身邊充斥著從未有過的澎湃靈氣……視覺是最先消失的,聽覺也在逐漸剝離,好像有一層看不見的隔膜,橫亘在他與世界之間。
一切都是那麼陌生,他似乎是誤入此方世界的來客,他感受到許許多多不屬於他的歡樂與悲傷。
不屬於他的過載記憶讓他像是海浪中的無力小舟,時間傾瀉過來要將他淹沒。
可是……他是誰?
凝滯的思緒寫不出答案,他好像迷失在了時間裡。
「白澤。」
有聲音穿過混沌紛雜的時間,那麼的熟悉。
他是……白澤?
好像冥冥之中的預感在告訴他,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