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九尾和小鳳凰第N次干架的時候,嘉木英已經能相當淡然地歪在躺椅上,蓋著條毯子閉眼曬太陽,躺椅搖起來吱呀吱呀的,身邊靈氣混亂,時不時有什麼東西從不遠處竄過去,然後發出「啾」或者「嗷」的聲響。
有時嘉木英會洗點兒水果,削好後擱在躺椅旁的圓木桌上,時不時就有紅紅白白的風吹過去,然後盤子裡的水果就莫名其妙少上幾個,直到變得精光。
從遇到白澤的轉世後,嘉木英恢復的記憶便越來越多,作為「玉川」時的記憶他幾乎已經要全想起來了,他努力抑制自己不去想他消失的那三千多年裡四隻幼崽過得究竟有多苦,要在人類的王朝里闖出有記載的盛名又有多累,在他的記憶里,他們都還是天真可愛,無憂無慮的孩子,卻眼間成了故事裡的傳奇。
不真切感和已經確定了失去感纏繞在心臟上,就像漫長的不知結束時間的雨季。
記憶恢復的越多,嘉木英便越愛做夢,他的夢裡總是充斥著許多亂七八糟的東西,醒來後大多會忘記,但有時他也會以特殊的視角,見證他缺席的三千多年。
在夢裡,他看見四隻幼崽化作人形,有的加入了部落,有的在大荒各處遊歷,他看見鳳凰在山間造了一座一模一樣的小院,他看見蒼龍被稱呼為大祭司,他看見白澤和部落里的人打成一片,也看見麒麟收了一個學生,真正有了老師的樣子。
他也見證了不容情的時間。
一代代人類死去,成為山間的孤冢墳塋,有的的部落發展成城池,於戰火之中完成興衰更替,他養大的孩子風華絕代卻慢慢老去,歲月爬上鬢邊青絲,看不出年齡的皮囊里棲息著倦怠的靈魂。
這是夢,或許也並不是夢。
但無論如何,他只是一個旁觀者。
一個束手無策的旁觀者。
「嘉木英?嘉木英……」
他幾乎沉浸在這些不間斷的夢裡,但有聲音穿過遙遠的夢境,分不清真假與虛實。
「———大茶樹!」
好像有什麼溫熱的東西覆上了心口,為心口披上了隔離的甲冑,他終於從夢裡掙脫出來,看見九尾頂著紅金色的小鳳凰趴在他的胸膛上,表情難得一致。
九尾仿佛又回到了幾年前和嘉木英離開人類城池的那天,那時它覺得嘉木英的心裡有一場好大好大的雨,它以為幾年過去,這場雨會停歇,沒想到卻終至滂沱。
它將自己毛茸茸的尾巴變大,如厚實的被子一樣蓋在嘉木英身上,難得地不知所措。
它不知道要怎麼阻止這場雨,很多細細碎碎的線索在此時串聯,九尾想起嘉木英移栽的那些樹,想起他建房子做玩具的熟練,想起他在布莊外的悵然若失,想起那個被他忘得只剩淺淡影子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