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獨今天,氣氛有些不太一樣。
整個網吧里的人,都有意無意關注著角落那處。
七八個不良少年或坐或站,占據了那塊位置,而被他們圍堵在最裡面的那個,像是已經靠牆倒下了好一會兒。
「銳哥,不會真出事兒吧?」瘦猴一樣的男生腳抵著牆問。
叫銳哥的男生,打著手機遊戲瞥人一眼,沒好氣:「就砸那麼一下能出什麼事兒,老子書包里又沒放磚頭,這小子瘦不拉幾說不定自己身體有病。」
又有人說:「今天要不算了?他好歹是楊家親兒子。」
「親兒子又怎麼了?楊家缺兒子?」對方像是聽見了什麼笑話一樣,收了手機道:「這傢伙仗著是楊家親生的,非要上趕著什麼都跟人楊舒樂比,衣服都跟人穿一樣。普通話說得跟蹩腳抹布一樣還不自知,性子又傲又獨,聽說在以前的高中還是第一名呢,鄉下養大的泥腿子是不一樣哈,夠勵志,你們沒事多跟人好好學學!知道沒?」
有人附和:「學什麼?學他不合群?學他學人精,還是學他把無知當個性?」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群男生再次肆無忌憚開起了玩笑。
陳默轉醒的時候,頭腦一陣鈍痛。
耳邊各種嘈雜的聲音,像是隔著一層霧,聽得不甚清楚。
他只隱約捕捉到了一些字眼,比如楊舒樂,比如抱錯,比如學校。
他想自己是死透了,並且大概率要下地獄,不然怎麼偏偏復刻起高中時候的記憶。
很多年前,楊舒樂的親生母親李芸茹在市里打工緊急生產,基於身體不好,老公又好賭且長期家暴,生出了把孩子送給別人寄養的心思。
只不過她最後沒有選擇送,而是選擇了換。
她把陳默偷偷帶回了綏城以東,三百公里外一個叫榆槐村的窮山溝。因為陳默從生下來就丁點沒有她老公陳建立的影子,所以陳建立懷疑她偷人。
變本加厲的拳打腳踢,循環刺耳的侮辱咒罵。
陳默小時候的記憶,大多是暗無天日的柴房。
是餵不完的牲畜,永遠填不飽的肚子,他能記得陳建立菸頭燙在腳背的劇痛,拳腳落在身體各個部位的重量,也記得李芸茹偶爾會把他護在胸前那一點點可憐的溫度。
後來,他開始反抗。
從完全被動挨打,到偶爾能讓對方吃虧,直到真正能和陳建立對打的那年,陳默高一還沒有讀完。陳建立一邊罵他神經病,一邊開始怕他,李芸茹則頻繁搭長途汽車前往市區,待個三五天又回來,陳默只要問,永遠躲躲閃閃。
真相來得不算太遲。
距離陳默滿十七歲,剛過了不到兩個月。
當天下了暴雨。
李芸茹跪在土泥路上,扯著陳默的袖子,開口求他:「是我,一切都是因為我,跟那個孩子沒有任何關係的。陳默,就當媽求你,不要怨他。」
陳默被一種巨大的迷茫籠罩,他聽見自己問:「那我呢?我算什麼?」
楊家起訴了李芸茹。
陳默的去處,用村里其他人的話來說,從此一步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