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陳默正跟老爺子說起鄉下栽稻穀,赤腳下田用不了半小時,腿上大概率就會有螞蝗爬上來。老爺子則接話,說他年輕的時候下鄉,見過的螞蝗能有小拇指大。
楊舒樂問了聲好,得到老人不咸不淡的應聲後,就低眉順眼站到一旁。
老爺子不喜歡他,楊舒樂自己知道,以前聽爸媽的話也想過去討好,現如今早就放棄了。
他看向陳默。
見他從始至終沒給自己眼神,心裡多少有些不屑。
討好了老爺子又如何?
他老了,又能替他做幾年主?
晚上其他人回來。
楊啟桉跟著老爺子去書房談公事,楊跖作陪,周窈煢張羅著廚房準備吃的。
陳默能明顯感覺到,所有人都小心翼翼。
老爺子就像楊家這座大山的指向標,他在一天,兒子孫子都敬著他。更遑論楊啟桉為了公司免於風波和流言,幹得出隱瞞換子的事,自然事事順著老爺子。畢竟老爺子又不止他一個兒子,集團內部鬥爭激烈,他不能讓人抓住丁點尾巴大做文章,很多事都還需要自己的父親從中斡旋。
誰知,這天晚上劈頭蓋臉挨了一頓罵。
老爺子的拐杖敲得嘭嘭作響,恨鐵不成鋼,「你說說你都幹了些什麼?抱錯?那個女人偷了你兒子!那是你親兒子!你的眼裡就只能看見錢,看見利益!你老婆糊塗你也跟著糊塗是吧?我早就說過,她寵孩子寵得沒個樣,自己養大的放不下正常,可對陳默那孩子,你們夫妻都幹了些什麼?」
楊啟桉抹了一把臉,皺眉:「陳默跟您告狀了?」
「告狀?他要告狀倒是好了!」
一旁的楊跖連忙上前輕拍老人後背。
「爺爺。」楊跖說:「您消消氣,爸也不單單是因為公司,舒樂這半個月高燒反覆,爸媽不想再刺激他,起訴也只是推遲,不是真的撤銷。」
老爺子冷哼一聲,「說到底,為了楊舒樂。」
「爸。」楊啟桉道:「我拿那孩子當親兒子養了十幾年了。」
「那陳默呢?」老人在椅子裡坐下,嘆氣搖頭,「這麼長時間了,你們有想過給他改個姓?其中一個孩子病情反覆,就看不見另一個也病了?」
「病了?」楊啟桉一愣,「他沒說啊。」
「他沒說你不會看!臉色差成那樣,唇上一點顏色沒有。」說著更氣,嘆息更深,「估計是吃了藥犯困,一下午還強打著精神陪我這個老頭子,半個字眼都沒透露。你呀你呀,我楊家怎麼就盡生了你這種眼盲心瞎的蠢貨!」
楊啟桉低著頭,被訓得跟孫子似的,一句沒反駁。
而旁邊的楊跖很久沒有開口。
他又再次想到了那個針眼,想到對方不甚在意的語氣。
陳默剛被找回來時,像一根折不彎的鋼筋,他對人戒備,不肯吃虧,挺直的脊背輕易將人隔絕在外。
如今某種東西像是從他身體中抽離,消失不見。
有些細節就格外扎眼,有些話,聽起來也變得讓人無力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