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離開學還有一個暑假的時間,父母有充足的時間準備在雲城的生計問題。
先是住處,靠近學校的房價太貴,父母迫不得已租了一個離學校很遠的房子,朝水沒有怨言,他一直尊重、理解父母的決定。
況且,剛進到雲城的朝水對所有事情都抱有好奇,他願意每天走半小時的路,去看看這裡和他生活過的地方究竟有多大的不同。
他很期待,也很興奮,他想在雲城出人頭地。
——如果沒有認識後來的那戶富商,朝水或許真的會成為一個翻江攪海的民間創業家。
朝水仍然記得那天是個罕見的三伏天,他坐在小板凳上看著書,兩個穿著華貴青衫的少年在他眼前嬉笑跑過,玩鬧了一陣或許也覺得無聊,消停了下來。
他們對書呆子有些好奇,左顧右盼你推我攘,最後還是和朝水搭了話,少年人彼此吸引力強,朝水雖然侷促,但抗不過想和同齡人交友的心思。
三言兩語,被人撬出了多大年齡,住在哪兒,有沒有耍過對象,考上了什麼大學。
用後來時髦的話來說,就是被扒得底褲都不剩了,明明腦子挺聰明,偏偏這些事上又遲鈍得要緊,被人問光了還臉蛋紅紅地說下次再見。
他沒看到那兩人迥異的目光,只聽到他們說,明天還會來找他玩。
玩兒,新鮮的詞,新鮮的體驗,朝水心臟砰砰跳,想要等父母回來,和他們分享一下自己的喜悅。
父母去外面進貨了,回來時天剛剛擦黑,朝水從凳子上站起來想要叫他們,就看見父母失魂落魄的模樣:「爸,媽,怎麼了?」
父母兩鬢間的頭髮凌亂不堪,眼神是散的,兩頰明明還算飽滿此刻卻有一種形銷骨立站不住了的感覺,他們跌坐在凳子上:「頂替了,你的入學名額被人頂替了……」
朝水腦袋轟地一聲。
一瞬間好像耳朵失聰了。
朝水從小被教導男人是一個家裡的頂樑柱,要頂天立地,遇事不能慌,所以在聽到這句話後,他吞咽了兩下,啞聲問:「被誰?」
父母七魂丟了六魄,過了半晌,雙眼無光地回他:「陳家,那戶富商,他們家的麼兒沒考上大學,就想出了這種餿主意。」
「你說,」父母在凳子上癱了會兒,忽而坐起去拉朝水的領子,神情激動,他們舉家搬到雲城,孤注一擲地就為了供朝水讀書,現在出了這檔子事,他們刺激受太大了,口不擇言:「那麼多人,怎麼那麼巧就盯上你了呢?」
如果沒聽到陳家,朝水會說這是概率問題,幾百個人里總有一個人會被選,他就是不幸中招的,但是父母說是陳家……
昨天找他玩的那兩個少年就是陳家的。
朝水嘴唇死抿,他還沒長開,還沒滿十八,身材還因為缺少營養而顯得瘦小,他脊背繃得像一根弦,再開口時聲音更啞了:「我去找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