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恍若沒聽見一般,說了句:「被壓在房子下面了!」
有村民困惑道:「說啥呢?」
男人氣也沒喘勻,飛快道:「溫家那小孩,被最近要拆的那房子壓倒了,快去救人……老溫,快動啊,是你們家小孩,溫樓!」
溫憫感覺眼皮很重,他眼中的目光正在一點一點渙散,臉上也有點癢,好像是頭髮中間的血在往下流。
他呼出一口氣,目光往旁邊一瞥,看見昏迷不醒的溫樓後,又呼出一口氣。
溫憫感覺時間過去了很久很久,久到他感到發困,想要將眼睛徹底閉上的時候,有十幾道腳步聲突然朝這邊逼近了。
溫憫身體下意識打了個哆嗦,因為傍晚他被村民們捉到之前,也聽見了這魔音一樣的聲音,不過,他抬起眼後,看見的卻是一張張擔憂的臉。
沖在最前面的是兩個再熟悉不過的人,他們連傘都沒有打,渾身被淋得濕漉漉的,不管不顧往這邊跑。
人們渴望被愛,無法否認當一個人長期處在被排擠的環境裡,突然看見一點有人愛他的苗頭時,他會多麼想用力地抓住。
溫憫聽見自己原本快要消失的呼吸忽然重了些。
他右邊五指微微張開,嘴唇也動了動,想要做出一個口型——直到夫妻二人越過他,直接跑到溫樓面前,蹲下去,用顫巍巍的手指去撫摸溫樓的臉。
女人哭得撕心裂肺,臉上的水都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小寶,小寶!」
「快,」男人拉開女人,接著轉過頭叫村民們一起幫忙抬預製板,「小寶,你再堅持一會,沒事的啊。」
他們表現得那麼著急和痛心,仿佛現在被壓在下面的人不是溫樓,而是他們自己。
昏暗雨夜中,十幾個人齊力抬著那些沉重的預製板。
有了村民們幫忙,溫樓和溫憫身上的所有重物都在最短時間內被搬開了。
然而,溫憫卻感覺後背上的東西仍然沒有撤開,他還是喘不過氣,還是痛得難以呼吸,他抬起胳膊,想要朝夫婦二人伸出手。
但他只從分開的五指里,看見抱著溫樓的夫婦二人著急跑遠了的身影。
溫憫在嗡嗡的耳鳴中,聽見了一些人聲:「溫憫怎麼辦?」
「先別管他了,」另一人回答,「看他還睜著眼,應該沒事,走吧,先去看看溫樓有沒有傷到臟器,老溫都快急瘋了。」
於是最後幾個村民也一起走遠。
滴答……
滴答……
滴答。
雨越下越急,地面積起深約半寸的積水,溫憫倒在一片水泊里,面無表情地看著那些村民的背影。
當天晚上,當所有人圍在溫家門口,四處檢查溫樓身上的情況時,幾里之外趴在地面的溫憫最後一點呼吸消失,背部的微末起伏也恢復了平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