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江湖人連婦孺孩童都不放過,來日若對他們這些高門子弟生了怨氣,可會刀下留人嗎?
會嗎?沒人能給出個準話。
講堂間議論紛紜,可溫到底沒施捨他們一眼,僅伸出只手來向江臨言討要兵書。他手臂那麼一伸,從寬袖中露出一截臂,上邊儘是瘮人的大小傷疤。眾人如鯁在喉,面色都不大好看。
那仨人中最後一人這時眼一彎,拱手笑道:「在下稷州柳契深。」
那人眉目含情,手中一把玉笛被他用三指勾著,瞧來針似的輕。他的一舉一動無不像個流連煙柳繁華之地的浪蕩子,只是他那雙手倒一分不像傾杯戲人的手——左手掌關節處伏著厚厚老繭,虎口處留了好幾道疤,細小傷痕更是密密匝匝。
少年們面面相覷,多是不曾聽過此名,唯有季徯秩幾步走上前去。眾人還沒來不及思索這小侯爺是要幹些什麼,那人的雙膝已砰地砸在了地上。
三叩首過後,季徯秩這才仰面道:「晚輩早便聽聞稷州有位姓柳的年輕前輩,百步射楊,一箭透五甲……」
柳契深面上笑意濃濃:「這就值得你跪了?若我不是,豈非白白跪錯了人?」
季徯秩斂睫,道:
「晚輩見您手中疤痕多生於拉弓射箭易傷之處,且握笛手法乃執弓者常行,雖不知您是否為所尋之前輩,卻能篤定您是位弓手。若是晚輩稀里糊塗認錯了人,還望您大人不記小人過,莫與晚輩之間生了嫌隙。」
柳契深哈哈大笑:「那人兒是我沒錯,但這稽首大禮你在這兒行完了,拜師的時候你可不就沒事兒幹了麼?你先起來。」
那季徯秩好容易得了準話卻反而更加迫切:
「晚輩稷州季徯秩,望您能收晚輩為徒!」
「哦?你便是邦宸侯次子?」柳契深走近了些,道,「……巧啊、真巧!想當年我三次拜會邦宸侯時可是連你的影兒都沒瞧著,如今竟能歪打正著。」
柳契深略微弓身,把季徯秩掐腰拎起,不顧那人是何等的驚慌,只蓄起笑來端詳季徯秩的眉目。
「當真如畫。」
他勾著季徯秩的臉,瞧著瞧著,那雙柳葉眉卻忽地折了起來,他嘆道:
「令兄與我乃是刎頸之交,然三年前我因俗事纏身未能前去弔唁,遂成積憾。你入我門下,也算消我多年愁,填我悔恨心。」
「……我哥麼?」
季徯秩眸中略浮淚,聞言便軟了腿又要跪,被柳契深伸手攔住。
「還跪嗎?還是別了罷!夜長夢多,我憂心你哥今夜入夢向我討說法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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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訣陵盯著季徯秩琢磨了好一會兒,腦子裡邊季徯秩那綿里藏針不甘下風的模樣與在柳契深面前顯露出的惹人垂憐的乖順模樣雜糅在了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