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載,我用十八載哺出的真心都算些什麼?!噁心?腌臢?哈哈哈……」
他將那繪了徐雲承的數十張畫展了朝天拋,瞧著那畫散開鋪了滿屋。他身子發抖,只從櫃中取出一錠墨,用硯滴往那石君中傾了半硯台的水,急急磨出了黑亮的濃墨。
他痛苦地擰緊了眉,只展了長臂,將那一硯墨向地上潑盡。
黑墨在宣紙上開了花,污了上頭神仙似的人兒。
硯台落地,燕綏淮猝然跪倒在地上。他撫著其中一張濺滿墨點的畫,只覺心仿若被繩絞出了血。
他慌亂地用袖擺不停地擦拭那畫,卻是越抹越黑。末了只得將那畫攏在懷裡,哭出聲來:
「怎麼拭不乾淨呢?阿承、我的阿承……」
他起身將那留著等翌年春踏青時與徐雲承共飲的酒搬來,只揭了封酒的布,灌進喉腹,醉吃三四壇,嗚咽道:
「阿承……你、怎不要我?——你當真絕情。」
「是我荒唐啊。」
耳鳴又起,只是這回除他外無人知曉。他難受得發緊,費勁將頭顱埋入膝間卻不能消解半分。他醉著,照貓畫虎地去尋穴位,卻總是找不准,只能把唇咬出血來分散苦楚。
夜半雨落秋山,那輪圓月被雲雨徹底遮了去。
第011章 料峭春
又是一年。
樞成二十三年
魏·繾都
東風浩蕩,檐下鐵馬叮噹敲響。
一堆病骨癱在龍榻上,邦宸侯季惟受召跪於側畔,卻是良久無言。這雕龍刻鳳的殿內闃然無聲,仿若一隻空匣。
「穿著甲來的?」終還是巍弘帝先開了口。
「回陛下,臣在沙場上待的日子太長,這甲也就成了衣。」
「那你在北疆瞧著那些大漠狄人,難不成回來瞧朕也成了野人?」那病帝伸指略挑開床幔,將他的姿容稍稍打量,淡笑一聲道,「朕已瘦得脫了相,侯爺倒還真是朗俊依舊。」
「陛下說笑了。」季惟不承他情,說罷只給他磕了一個響頭,道,「臣錯了。」
巍弘帝身子沒動,只瞧著季惟的臉兒瘮笑一聲:「錯?你哪兒錯了?」
季惟恭順地說:「陛下覺著臣哪句話說得不中聽,臣哪兒便是錯了。」
巍弘帝皺了眉:「阿惟,這官腔好生難聽,趕些收了!」
「克己復禮乃臣子本分,臣不敢違逆。」季惟說罷只把頭壓得更低,重甲壓人,他的吐息卻是一分不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