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實在機敏。」宋訣陵依舊漫不經心,他拿靴頭輕輕磨蹭著季徯秩的靴,漸漸於那人腳邊堆起個矮土丘,「侯爺既答應跟了我,便不能再念他路。我這不是替您把那些個歪門邪道給斷了,省得您來日念念不忘嘛!」
「我何曾念及他路?」季徯秩咬牙切齒。
「是嗎?侯爺既然發話了,那便就當是這樣罷。」那宋訣陵雖掛笑頷首,可嘲弄之意已然溢於言表。
季徯秩失了言語,那些憤懣都被宋訣陵的輕描淡寫給壓碎在心底。他愣愣地踱出樹蔭,任玄暉蓋過他的眉睫,好似被前所未有的苦悶給壓倒在地。
什麼權爭,什麼結黨,他從未想過要攪和進去。
他只想去北疆報仇雪恨,直到變成一個戍守邊疆的老將,抱著兒孫歇在那黃沙中的一把逍遙椅上,給他們講稷州的小橋流水,講繾都的人稠物穰,講他又慢又長的一輩子。
可是今兒宋訣陵咬住了他的脖頸,繾都九家都給他蓋了印,他哪怕是跑到天涯海角,也始終與宋訣陵拴在一塊兒。
他徹底沒可能從中脫身。
季徯秩自嘲地笑了半晌,突然沒頭沒尾地說:「二爺賭贏了,太后當真變了。」
宋訣陵哼笑著說:「豈止,應該把歧王也算進去。」
「信口雌黃,你有什麼根據?!」季徯秩眸色一黯。
樹上燈籠被秋風搖滅一隻,宋訣陵踏步上前,道:「你如今心就是向著他的,人家勝券在握,自是用不著費心去討好你。」
季徯秩怨憤不已:「我豈不知他奪位之弊?」
「可當魏盛熠真正登臨九天,你捨得將他拉下來嗎?」宋訣陵終於卸了窩囊皮,冷笑道,「那位子坐上去,想下來多半得跑地府同閻王打個照面。」
季徯秩被夜裡的微寒秋風裹住,血也涼起來。他說不上話,怎麼說也不對。宋訣陵咬死不信他,他如何也辯駁不清。
他疲憊不堪,只垂臂叫紅袖遮了手去,再無力爭執。
宋訣陵盯了他少頃,驀地勾起他酥白的臉兒,又將另一隻手搭在了他的肩頭,親昵道:
「況溟,你如今在我手下幹事,憋不憋屈?」
「你覺著呢?」季徯秩已不願再看他,反問道。
宋訣陵稍稍低頭:「我放你走,好不好?」
「還用上了商量調子?」季徯秩已倦得發慌,不由得嘲諷道,「又想著了什麼新法子,要說誑逗我玩?」
宋訣陵面上輕浮,心中卻很沉定。他想,如若季徯秩今兒身在曹營心在漢,與其擺在身側某日遭其坑害,還不如就此放手,也省得來日麻煩。
可是他放棄了季徯秩,兵呢?兵要從哪兒要呢?他適才同江臨言分析得頭頭是道,這會兒要怎麼才能把自個兒駁倒?
宋訣陵清楚,他不過是想玩欲擒故縱的戲碼——他不想季徯秩走,季徯秩本也不該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