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這魏家不會改姓『薛』,難道就不會改姓『秦』嗎?如今魏秦邊疆是何般模樣,恐怕您比晚輩要清楚。」
「老夫總需要一些時間考慮清楚。」那韓釋的眸子左右晃了晃,托出了他有些局促不安的心。
「一年多了……」薛止道還撅嘴笑著逗貓,「自打晚輩尋著先生已經有一年多了。先生先是道那歧王不一定會稱帝,後來見那人大搖大擺地登了皇位又道他指不定是位賢君,可如今路有凍死骨,山有逍遙匪的景象您還看不夠嗎?」
「韓老,死的人太多了……」
「韓老,死的人越來越多了……」
韓釋愣愣地盯著地面,乾裂的雙唇有些不經意的抖動。對於他們這些個忠貫日月的老臣來說,「謀逆」二字最是難以啟齒,可他們溝壑般的眉間裝著的儘是蒼生,若能救民於水火,他們死不足惜。
「韓老今日應邀前來,不該只為了告訴晚輩您至今仍舊舉棋不定罷?」
那韓釋闔著眸子嘆息,像是於一呼一吸之間吐出了百年的歷史,他道:「為人臣者,在忠,然今朝我帝不復存,老夫苟且偷生半生,難逃亂臣賊子之名。與其冷眼旁觀眾生萬劫不復,老夫今朝索性把這罪名給坐實。」
那薛止道終於將那隻狸奴託付給了一旁的侍女,輕聲吩咐道:「把門闔了出去罷。」
那屋子裡頭很靜,若非此時仍是嚴寒未解的春日,那壓人的沉默恐怕都得從二人身子上擰出大把汗來。
韓釋先開了口:「如今魏盛熠放虎歸山,叫那宋家子復得兵權,侯爺怎麼看?」
「落珩他……不會稱帝。」
「侯爺何出此言?」
「他生性自由,卻久久困於權爭,苦不堪言。如今魏盛熠撤了套在他脖子上的鎖鏈,他勢必不會再重蹈覆轍。」薛止道雲淡風輕。
「人總會變。」韓釋道。
「宋落珩他不會變。」薛止道不鬆口。
「感情用事可萬萬使不得。」韓釋揉了揉眉心,「他爹宋易都能反水,那小子怎就不會?老夫當年在序清山上時,那人不過十五六七八,卻已同心性單純扯不上邊。如今他往那世俗的染缸裡頭一栽一泡,您又有多大能耐可知這魏是否又養出了一隻怪物?」
薛止道被他問得啞口無言,其實說實話他也不知自己為何如此篤定宋訣陵沒有稱帝的念頭,或許是因宋訣陵早早看透了他埋在心底的自私,或許是因他明白宋訣陵寧願死也要留在鼎州,斷然不會為了那虛無的皇權背井離鄉,又或許是因他在宋訣陵身上看到了自己,遙遠的、過去的自己。
二人正爭著,外邊卻有人散漫地錘響了門,薛止道斜了眼瞧了一瞧,繼續聽韓釋念叨。
外邊那人也毫不慌張,自作主張地推門進來坐下了。那韓釋雲裡霧裡,定睛一看——嗬,這不是付家那小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