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沈國夫人死之前,大罵道:「姜靈曄,你這忘恩負義的賤人!你不念贈鞋之恩嗎?」
可太后置之不理,沈國夫人與沈蓉被毒死後,太后對外宣稱二人是暴斃而亡,並且將二人追封為沈國夫人和平山郡夫人,以表哀悼。
其後,隨著太后年紀漸長,許是終於念起了贈鞋之恩,太后開始對沈國夫人心存內疚,於是對她留下的幼子沈闕恩寵日隆,不但賞賜不斷,而且年紀輕輕就封他為四品右監門衛中郎將,協掌長安諸門門禁,可以說沈闕在長安城算是炙手可熱,勢焰熏天。
但就算太后給沈闕再多恩寵,殺母之仇,也不共戴天,所以崔珣說沈闕這般對盛雲廷,不是和盛雲廷有仇,也不是和天威軍主帥郭帥有仇,而是和提拔郭帥的太后有仇。
李楹沉默,她在活著的時候經常見到姨母和表姊沈蓉,姨母和藹可親,表姊美麗大方,阿娘和她們關係也非常好,誰能想到,最後居然是那般慘烈的結局呢?
她垂下眼眸,將最後一點藥粉塗到崔珣傷口處:「我不知道事情實情,我不做評價。」
她仍然不相信是阿娘毒殺了姨母和表姊。
崔珣換藥之後,已是疼的昏昏沉沉,李楹將乾淨中衣為崔珣披上,遮住他滿背的猙獰傷痕,雪白中衣披在他清瘦的身上,脖頸肌膚瑩潤如玉,就如遺世雪鶴,他聲音愈發輕:「雲廷的屍首……不能在那裡……我要將雲廷……接回來……」
「你已經被奪官了。」李楹說道:「那是官道,你接不回來。」
「當惡犬……當了三年……總有些餘威……」崔珣昏沉道:「誰都怕被狗咬……誰都不想被咬……」
李楹抿唇,她小心將榻上錦衾為崔珣掖好,她不再勸崔珣,而是說道:「既然你想接,那便試試吧。」
她清洗著血染紅的白色絹布,過了會,突然說道:「以後,不要在我面前說自己是惡犬了,我沒見過哪只惡犬,會為同伴收斂屍骨的。」
崔珣伏於榻上,寂然無聲,李楹以為他又昏睡了過去,他這兩天一直是這樣,昏睡一陣子,又疼醒過來,神志並不是很清楚,有時候李楹跟他說話,他沒有回應,李楹再一看,他已經疼暈了過去,所以李楹沒有放在心上,只是洗好絹布後,又開始收拾起白瓷藥瓶,忽然崔珣微弱說了聲:「知道了……」
李楹愣了愣,她不由朝崔珣看去,崔珣趴伏在榻上,雙眸緊閉,鴉睫翦翦,面白如紙,依舊是那般意識模糊的模樣,李楹都懷疑自己聽錯了,她不由揪了揪自己耳朵,那微疼的觸感告訴她,她沒做夢,原來,她沒聽錯。
李楹看了半晌,才抿了抿唇,轉過頭,收拾好白瓷藥瓶等物,然後拿起案几上銅盆,走出臥房,只是走出去時,腳步卻輕快了不少。
就如崔珣所說,誰都怕被狗咬,誰都不想被咬。
即使崔珣惹怒了太后,被笞一百,褫革官職,但是對於底層小吏而言,他仍然是那個侍奉了太后三年的蓮花郎崔珣,何況崔珣才剛剛二十三歲,年輕,俊美,說不定太后哪一天就又想起他,讓他又復了寵,到那時,得罪他的人還有命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