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楹似是看出了他心中疑問,她望著他,道:「我只覺的,你崔望舒,是我平生見過,心性最為堅韌之人。」她苦笑一聲:「我時常想,若我換了你,我能堅持多久?我覺得,應該不超過十日吧。」
她繼續說道:「除了我?天下人大可以想一想,他們能堅持超過幾日?崔珣,你總覺得那段經歷讓你羞恥,你說你在突厥,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隻牲畜,我也明白,獻俘禮,還有……」她頓了頓,又道:「都給你造成了很大的傷害,你是世家公子,士可殺不可辱,可是,我不覺得那是恥辱,我反而覺得,那是和蘇武牧羊相同的驕傲。」
她的聲音逐漸堅定:「若有朝一日,世人能知曉你所做的一切,我想,不會有人覺得,那是羞恥的。」
她說:「所以,崔珣,你在突厥的時候,不是一隻牲畜,你是一個英雄。」
崔珣定定看著她,她雙眸燦若繁星,盛滿了坦率和真摯,許是她太過真誠,讓崔珣一瞬間都有些恍惚,英雄……他從未想過,這兩個字,還能和他聯繫上。
他垂下頭,藏起眼中出現的那抹動容,他喃喃道:「那日的話,你還一直記得……」
他沒有想到,他拒絕李楹時說的牲畜、惡犬之類的話,她居然會在今日重提,就為了寬慰他。
李楹點頭:「我記得,因為你的話,我好幾日都沒睡著,半夜想起來的時候,我就會坐起來,對自己說,你不是什麼惡犬,什麼牲畜,可是,我又想,我和我自己說有什麼用呢?你又不知道,我要和你說呀。」
她抿了抿唇,又道:「我知道你不喜歡提突厥的事情,但你怪我,我也要說,我見不得你這樣說自己。」
崔珣沒說話,只是垂著首,半晌,才啞著嗓子,道:「不會怪你。」
「嗯?」
「不會怪你的。」崔珣又輕聲重複了遍:「以後,我也不會這樣說自己了。」
李楹心中頓時鬆快:「那我終於能睡個好覺了。」
崔珣聽罷,不由低低笑了出來,他笑起來時,如春水融冰,眼角眉梢都透著暖意,甚是好看,李楹一時之間都有些看呆了,回過神時,她才不好意思低頭,待抬頭時,卻見崔珣幾縷髮絲散在鬢邊,崔珣世家出身,向來儀容端正,此次大病虛弱,才簡單用玉簪簪發,不過手腕無力,加上鐐銬所限,也沒簪好,李楹看著那幾縷亂發,道:「崔珣,我為你束髮吧。」
崔珣一如既往的拒絕了,他說:「這不是一個大周公主該幹的事。」
李楹道:「那你覺得什麼才是大周公主應該乾的呢?難道身為大周公主,就必須保持驕傲,等著所愛之人走近,而不是主動靠近自己所愛之人麼?」
她頓了頓,又道:「大周公主,也有主動追求愛的權利。」
她說的坦然又炙熱,崔珣無法拒絕,也不敢拒絕,他怕拒絕後,她又能說出更多他無法招架,也無法回答的話。
銅鏡前,李楹輕輕取下玉簪,墨發頓時如瀑般披散而下,李楹拿著銀梳輕輕梳著,然後仔仔細細用玉簪盤起,鬢邊再無亂發,她為他梳頭的時候,崔珣一直安安靜靜在銅鏡中看著,身側的少女容顏秀美,神情溫柔,她怕扯痛了他,動作放的很慢很輕,她是真的很在意他,就如她所說,不想他受到一點傷害。
這情景太美好,美好到他甚至有些不真實的感覺,這真的不是一場夢嗎?